第五百二十四章 舌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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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今學派的名士,包括高昌、付遣、許肅等許多人在內,聽了劉表推崇鄭玄,心中著實是非常的不服氣,但偏偏他們無可辯駁。
雖然古語有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鄭玄的成就實在是太高了,他師從第五元先學習《京氏易》和《公羊春秋》,在今文派系中打下了底子,隨後又跟張恭祖學習《周官》《古文尚書》等等,更加有古文學家馬融悉心栽培,終究成了通曉古今兩家的當世鴻儒。
雖然今學派的名士們對他的做法並不贊同,但卻也是發自內心的敬佩他的成就。
統一古今,將對立進行融合,鄭玄目下的成就在東漢而言,確實達到了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度。
劉表將他搬出來當說辭,也是無人可以辯駁。
見場內眾人不吱聲,劉表遂道:“鄭康成融匯古今,結合古今兩派,自成一脈,為當世經學集大成者,天下無人不佩服,足見古學和今學都有其可取之處,我等身為孔道之後,當秉承先賢之智,不偏不倚,去糟取精,方可使學術大興於世。”
說罷,卻見劉表又道:“如今,由宋公和綦毋公所編制批註的《五經章句後定》《左傳》《太玄經》皆已問世,老夫自思當將這些名著皆列入我荊楚官學的考學範疇,翌日在坐諸公,誰的批註作品可達去粗存精的程度,便也可同仲子先生的大作一樣,被列入我荊楚諸學宮中,供從四方來我荊楚的學子們共讀。”
這一番話,算是將古文和今文日後共同在荊州並軌相結合的事情給落實了。
一時間在,在場的諸多學子中,有大概一般人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場間如同闖入了一群蒼蠅一樣的喧鬧。
劉琦非常理解劉表此刻的心思。
劉表出身正統宗親,又是太學生,其師更是已故司空王暢,可以說是根正苗紅的正統儒生,就肚子中的墨水而言,劉表可算是純正的今學士人。
但如今,他卻提出古文今文相結合,等同於站在了今學士人的對立面,這是為何?
說白了,到了劉表、宋忠、乃至於龐德公這樣的階層,古文今文之爭對於他們而言早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因為他們已經到達了經學士人中食物鏈的頂端,眼界與普通的學子和名士大不相同。
他們心中所想的,已經是如何超越先賢,再創新高。
不論是古文學還是今文學,對於他們而言,都是前人的東西,前人算什麼?前人都是作古的人,為了他們留下的一堆不知所謂的東西爭來爭去,有意義麼?
他們現在要做的是取代前人,超越前人。
有基於此,不論是古文學對還是今文學對,對於劉表和宋忠這樣的人來說,都是狗屁……對的,只有他們自己將要立下的學派,而不是替前人的學派爭風吃醋。
如今就形勢來看,今文學的發展已經畸形,各種批註和對批註的批註,已經達到了讓人作嘔的程度。
就拿五經中的《詩經》為例,總共不過三萬九千字,三百多篇詩歌。
但從官學成立以來,多少今文士子對《詩經》進行了無數次的剖析註解,然後後人再對註解進行註解,下一代人對註解的註解進行再註解……
三萬九千字的詩歌,如今在大漢朝各郡,你隨便找一家今文學派,翻一翻各家對《詩經》的註解,要是不到三十九萬字,各家都不好意思出來混。
數萬字的經學治典,用幾十萬乃至上百萬的字去做詮釋,試想劉表想要在經學上做出一番事業,依靠今學肯定做不出什麼名堂了,畢竟這些經典已經被詮釋的爛糊了。
想要在經學上繼續開拓一番事業,必須要往還不曾被天下人過於深研的古文方面拓展,只有這樣才能做到超越先賢。
今文學派的名士馬牞急忙起身道:“明公有融合古今之心,實在令我等敬佩,但今學畢竟乃是朝廷正統,想當年雒陽太學以經學為主,何其榮輝,雒陽太學可謂天下經生所歸,數萬士人不遠萬里之路,精廬暫建,嬴糧動有千百,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求於今學,從無旁門參雜。”
劉表眉頭一皺,轉頭看向宋忠。
這話擺明了,就是今文派的人擺下擂臺,準備與己方展開辯論了。
這就是古代的儒林士人,一旦他們所認定的東西被人侵略了,不論對手是誰,別說是劉表,哪怕是皇帝,也要擺下擂臺,對壘辯證一番。
唇舌之功,歷來便是每一名經學士人的必修課。
劉表也是士人,他自然明白對方這是畫下道道了,但以他的身份卻不能往裡面跳。
宋忠深吸口氣,緩緩起身,準備與馬牞辯駁。
其實今文學派會出現過激反應,這一點早就在劉表和宋忠的意料之中。
他們怎麼可能會輕易妥協?必然會經歷一場唇槍舌戰。
而劉表身為一方牧守,荊州之主,自然不可能親自下場去與那些儒士們辯駁,這實在有失一方霸主的身份。
而這些出言質疑的今文名士,也都不是等閒之輩,若是派遣小輩,恐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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