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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交換一個喜悅的眼神，沿著侍衛們剛才來的道路飛快地朝前跑，夜色中烏冰宮的輪廓隱約可見，我找到大門的方向，開始慢下腳步，等到那燈火通明的紅色大門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視野，我的心幾乎從胸膛蹦出來。

我們低頭走到門口，侍衛齊聲大喝，“站住，你們做什麼？”我悚然一驚，腳都嚇得有些站不穩了，我用指甲死死掐進自己的手心，讓自己平靜下來，柔聲對侍衛道：“大哥，我們是副相府的，今天副相要留下處理事情，要我們回去交代一下！”領頭的侍衛打量我們一眼，自言自語道：“今天宮中失火，皇上肯定要他留下處理，你們快走吧！”

他手一揮，隨著吱呀一聲，大門緩緩開啟，我們低下頭，儘量讓自己的腳步平穩，飛快地走出大門。

當跨出那大門的那刻，我緊緊拉住她的手，她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把我的手死死拽住，汗涔涔而出，打溼了我們的手心。

月如鉤，迎面照亮我們的逃亡，門外是一條寬闊的青石街道，街邊栽種著旱柳，柳條似乎知道我們的狂喜，在夜色中隨風舞蹈，月光冷冷與它們糾纏著，在地上投下暗黑的影。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迅速判斷出天保的方向，和她朝右狂奔。

一陣摧魂般的馬蹄聲後，我們的美夢被迎頭打破，我們的面前，出現一個騎在馬上的高大身影，月光冰涼地撒在他臉上，和臉上的暗影一起，形成一幅讓人心驚的畫面，畫上的人，如同鎮宅的鬼魅。

他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彷彿看著一個跳樑小醜，我垂下頭，他冷冷的聲音似乎要奪去我的呼吸，“這就是你哄我開心的目的？”

天崩地裂般，我所有的希望瞬間崩塌，我無言以對。

招之平的速度果然夠快，我剛把事情吩咐下去，他就已經把所有人手都安排妥當，當我帶她去紫霞宮看木蘭的時候，如玉宮轉眼間被佈置一新，屋簷下大殿裡掛滿紅燈籠，案几在大殿排得滿滿的，一批批的宮人在準備瓜果點心和酒，而另外有人在御繕房準備佳餚，不時有宮人端出一盤盤菜，分配到每個案几。

她的快樂顯而易見，連走路都蹦跳著，還不時對我回眸一笑，我終於明白古人的一句話“回眸一笑百媚生”是什麼意思了，當看著她蹦跳的身影，心裡被幸福填滿的時候，再有她一個美麗的笑容，我整個人如同在雲端飄著，有種做夢般的感覺，我想，神仙的快樂莫過於這般。

宮人們也感受到我的喜悅，頻頻露出笑臉，她們從來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今天算是最大膽的一次了，不過這種感覺還真不錯，每天看著面無表情的木頭人在面前穿行，生活也越來越無趣，宮中被我嚴厲管理，都快成了一塘死水，有了小公主的笑容，才算整個活了起來。

她見到她們的微笑，幾乎有些雀躍了，我嘆息，她不過是個寂寞的孩子，總是希望被人呵護關懷。

我百感交集，在心中默唸，“我的小公主，我會永遠珍視你的笑容，不要離開我……”

天剛拉起濃黑的帳幕，招之平第一個趕來了，他今天累了一天，剛回去休整一下，很快就坐著馬車來了，我雖然對他很放心，還是很仔細詢問了今天的安排，晚宴的酒是天保進貢的天上人間，還從皇家樂坊召來最美麗最有名的舞女，今天的歌曲集合了三地的精華，有優雅的天保曲子，也有纏綿的召南曲子，主調是豪邁大氣的大東古曲，我不時點頭，小公主在冷宮數年，今天要讓她高興高興。

官員們魚貫而入，很快就把大殿坐滿，我示意宴會開始，大聲道：“今天是專門為我的小公主準備的宴會，大家一定要盡興，敞開來喝！”

聽著他們的歡呼聲，我第一次反省我以前是否太嚴厲，他們每次說話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從來不知道君臣同樂是怎樣的味道，我看著身邊的人兒，她應該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像個好奇寶寶四處張望，眼中閃爍著，如天上最亮的星星，而且興奮地臉都紅了。

發現我在看她， 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臉，又撲到案几上找吃的，我把她拉到身邊坐好，替她擦了擦嘴，一回頭，招之平愣愣地看著，我哈哈大笑，“招相，看什麼哪，我妹妹是不是很漂亮，來，我們喝一杯！”

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把手邊的酒送入喉嚨。

木蘭被帶進來了，她撲到她懷中嘰嘰喳喳了一陣，兩人笑成一團，我微笑著看著她們，不禁想以後開開恩讓木蘭進來探望她，畢竟木蘭對她來說有著不同尋常的感情，我實在不應該對她太嚴苛。

歌舞開始了，當歌聲響起，她開始手舞足蹈起來，連坐都不會坐了，漂亮的舞女們進來時，她瞧得眼睛都直了，整個身體趴到案几上，不時跟著哼上一段，我怕她累到，把她扶起來靠在我手上，邊拿起她喜歡吃的葡萄一顆顆塞進她嘴裡。她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吃什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舞女的媚態，竟跟我說要去找她們玩，我忍住暴笑的衝動，把她這個想法熄滅在搖籃裡，唉，真是我可愛的小公主。

大家喝得很高興，連一貫嚴肅的副相都喝得臉色紅通通的，竟然還來給我敬酒，我一口乾掉，心情都有些輕飄飄的了。

當她笑眯眯地來跟我說要去解決的時候，我絲毫沒有想到她小腦袋瓜裡的壞心思，當她去了許久都沒有回來，並且聽到偏殿失火的時候，我平時敏銳的頭腦竟然還在為她擔心，竟然衝到偏殿準備親自進去救人，可是，我發動所有宮人尋找她的結果，竟然是她和木蘭都不見了。

我如同被人當頭棒喝，一個不安的猜想漸漸成形，我找到一匹馬，不顧群臣的勸阻從宮中後門衝了出去，我瘋狂地用馬刺夾著馬腹，馬不時哀哀嘶鳴，跑得如一陣狂風。

真如我所想，我在宮外的街道上，截住兩個奔跑著的女子。

當她絕望地看向我，我覺得我的心好似被刀劈開，每一寸都是鮮血，每一寸都成了灰白的顏色。

我顫抖著問她：“這就是你哄我開心的目的？”

她低垂著頭，我所有的信念轟然崩塌，這個世間，連這樣美麗無害的笑容都是假的，還有什麼能讓我珍惜！

我被關進如玉宮，偏殿的火很快控制，沒有造成什麼損失，而且些微的痕跡也幾乎在一夜間被整好。

如玉宮那天的喧鬧如海市蜃樓般消失，在我記憶中留下模糊的影子，帶著燈火迷濛的紅和舞者如花的笑臉。大殿空空蕩蕩，連原來中間的案几也被撤走，只有一塊絳紅的地毯，孤零零地與高高的屋頂對望。

門口全部都是宮人，我的腳剛踏近，就會有人上前攔住我，沉默地，冷淡地，連目光都不願意和我交接。

我喊到無力，哭到癱倒，可是，沒有人理會我。

木蘭，你在哪裡？

我拒絕吃東西，我要木蘭，我要知道她是否平安，我恨我怎麼這麼鹵莽，本來她可以平靜地當她的將軍夫人，享受下半生的幸福生活，卻因為我的一己之私讓她萬劫不復，我是不可饒恕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