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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仙一不做二不休，睜著眼說瞎話，正色道：“精衛最瞧不上我們這些散仙，她一來，我們都不敢露面，日子越過越慘。小仙開始不知道她的脾性，她一來就巴巴地趕去拜訪，她連門都不讓我進，還說令狐小蘭永遠不會回來，讓大家嘴巴閉緊點，否則就要把所有神仙趕出蟠龍！”

有了地仙挑頭，這一場成了對精衛的血淚控訴大會，除了山神自恃身份，沒有出聲，其他散仙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如果不是認識精衛並且得到她的極大幫助，終南簡直會把此人當成十惡不赦之徒。

等大家都控訴完畢，終南嘆了口氣，環視眾仙一圈，決定從此遠離這些無能無賴無恥之徒，招呼也懶得打了，扶著額大步流星而去。

小浣熊丟下玉米棒子，撲上去抱住他的腿，想當然爾，眾仙完成任務，送走大神，敲鑼打鼓都來不及。

好不容易從黑漆漆的小路走出來，終南第一眼就看到最不想見的那人，而且又感覺到熟悉的清甜氣息，滿心惻然，再次沉默下來。

這些天的繾綣歷歷在目，今日就成了比陌路更慘的仇人，娓娓再次覺察出做狐狸的好處——遇到難以面對的事情，小小的身體更加方便躲藏。

“想好了嗎？”終南艱難地憋出一句話，也付出慘痛的代價，心頭一陣陣地抽著，抽得太頻繁，竟也不知道疼。

娓娓牙關一咬，對他怒目而視，再次鄙視自己一通。

也怪不得她懷有如此怨念，終南一來，她就從他與狗的交流裡看出他的好意，惦念這份恩情，一直藏頭露尾，不願真正與他為敵，卻是他隱瞞一切，處處設伏，逼得自己顯山露水，造成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

“再見！”娓娓耷拉著頭和尾巴，不敢接觸那深沉如海的眼睛。

“你難道沒有別的話想說？”

娓娓矇住眼睛，顫聲道：“我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要託生在東方家？”

“你去問老天！”終南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彷彿看到自己頭頂火焰沖天。

“哦！”娓娓拖著長長的尾音應了一聲，又覺得這麼輕飄飄的實在不妥，連忙捂住嘴巴，怕又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

“昨天的話，你記不記得？”

娓娓還在糾結各種各樣的麻煩問題，被他近乎吃人的目光嚇住，終於回過神來，臉一熱，飛快地從毛髮縫裡瞄了一眼，小小聲道：“當然記得！”

終南眉毛一挑，很明顯又在動什麼歪腦筋。

“真可惜！”彷彿為了加強自己這番話的說服力，娓娓又嘆了口氣，趴在終南寬厚的肩膀，一本正經想事情，悶悶道：“如果你真是情人就好了。”

終南這才醒悟過來，差點爆笑出聲，娓娓私心裡早做出選擇，狐妖雖然風流浪蕩，伴侶卻只有一個。

也就是說，娓娓早就認定了自己！

小浣熊聽不下去，捂著耳朵跳下終南的腳，孰料跑慢了一步，尾巴被終南悄悄踩住，登時痛得直哭。終南撇開沉浸在不切實際幻想中的娓娓，用腹語惡狠狠道：“你趕快去幫我們收拾東西，老約翰馬上要來接我們回家！”

浣熊抽出踩得快斷了的尾巴，呼啦啦滾下了山。

趕走小浣熊，兩人終於有了重新面對的心理準備，只是兩軍對峙，誰先開口，誰就輸了幾分氣勢。

將樹枝上無數毛毛蟲的屍體藉著掌風送去終南走出來那條小路，讓它們貢獻出最後的力量，為山神鋪出一條康莊大道，娓娓終於定下心神，帶著幾分炫耀之色隨手一指，在溪流邊變出石桌石凳，召請終南入座。

在山中隱居，就著涓涓溪流煮茶談天看美景，這曾是兩人一致的夢想，如今終於實現，卻是在兩人反目成仇的情勢下，未免帶了幾分諷刺。終南也不客氣，從溪流中截住漂流而來茶壺茶杯茶葉，好好洗了洗手，帶著滿臉肅然為她泡茶。

往石凳上一坐，娓娓沒來由地想哭，終南在東方家族中的艱難拼鬥她略有所聞，只是沒想到能步步為營到如此地步，將自己的偽裝一層層剝開，以後肯定鬥不過他。

如果可能，她寧願與終南做情人，不願為敵，這些話卻只能爛在肚子裡，稍有這種不合適的念頭都會遭人詬罵。

一改過去的隨意，終南用上了“鳳凰三點頭”的手法，將青花瓷杯高高舉起送到她手中。

茶是蟠龍的新茶，茶色鮮嫩可喜，芬芳撲鼻。 娓娓在受寵若驚之外，還有淡淡的心酸和憤怒，所以，捕捉到地仙等人從山中小路傳來的叫罵，一點也沒客氣，暗自召人用塊大墓碑堵了他們的門，放眼望去，當然只有封家祖宗的墓碑最大最好。

看到娓娓的嘴唇並不明顯的異動，終南苦笑道：“我猜出你的身份不簡單，但是沒想到如此不簡單，你也算沉得住氣，竟然一點痕跡都不露！”

娓娓收到了堵門成功的訊息，眸中有了點點笑意，淡淡道：“我最大的錯誤，就是看錯了一個叫終南的人，我覺得他是軟柿子的時候，他就變成了銅牆鐵壁，我覺得他是凡夫俗子，他卻突然成了神！”

終南哈哈大笑，為她添上茶水，兩人又一次僵持，終南喝完茶，將杯子在手心旋轉，終南似乎也喜歡上這個遊戲，目不轉睛看著，低聲道：“你母親非常不簡單！”

娓娓嗤笑一聲，對他的後知後覺頗有幾分不屑，不過，她很快想起自己因為輕敵而走到今天這一步，笑容一斂，將杯子在石桌上拍得粉碎。

杯子自然不用愁，終南撈上來漂流而下的新茶杯，用語重心長的口氣道：“你的脾氣要改改了！”

娓娓吃了無數悶虧，知道暫時玩他不過，冷哼一聲，繼續喝茶，等他發招。

終南順應她的要求，笑眯眯道：“娓娓，我要你！”

娓娓以前屢次挑釁，甚至來個先下手為強，只是猜測到終南的心意和對自己的狐媚功力很有信心，如今面對這明目張膽的宣告，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喝道：“其他事可以談，這事不能談！”

終南笑容不減半分，“於大處著眼，你叫昭南，是東方家的傳人，流落在外對東方家的打擊可謂致命！於私心出發，我愛你！”

第一次聽到他的心裡話，娓娓不禁有些惻然，這個分別的禮物確實太震撼，讓她心跳如鼓。

“從人到狐狸，你不停變換身形，處心積慮引誘我，不就是為了讓我離不開你，現在達到了目的，你該高興才對啊！”終南淡淡一笑，忽而用從未有過的森冷聲音道，“我接手獵妖，進入東方國際不過十四歲，這十年來，我不但要自己生存下來，還要四處找你，操心你的安危！”他頓了頓，臉上浮現一絲嘲諷的笑容，“這些天來，你確實給了我很多意外之喜！”

娓娓滿心慚愧，只有拼命在心中強調仇恨和自己的無可奈何，強調他的腹黑本質，才能平心靜氣地坐在這裡和他對峙。

很顯然，終南沒有把這當成戰場，彷彿一場極其尋常的郊遊和品茶，每一杯都泡得無比用心，彷彿在做關係生死的大事，良久才幽幽道：“你的眼光一向不好，我略微提示一下，我沒你想的那麼弱，一定能照顧好你，而且你見的人少，心思單純，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強大，離開我，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