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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進去時她沒有拿刀砍我們,大概她看出我們手中的傢伙比她的厲害,沒見過,不敢貿然動手。

在她的舊院子裡,在她斜視著眼睛的監視下,我們支好升降搖臂,架好機器,鏡頭對著滿院子的荒草緩緩搖過去。

在那些村民的眼睛裡,我們是一群頭腦同樣不正常的傻子。

“這些人腦子有病,村裡那麼多新房子好院子不照,專照這個破院子。”我聽他們說。

無論再過去多少年,這片大地上總會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撂荒一些東西。它就在某個角、某一片田野大地上,我們發現它時,它已僅剩荒蕪。

還有更荒涼的、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無原無因荒廢掉的人的生命。它們被看上去似乎不錯的那些好年景,一日日地掩飾著。

丟失的農具

2000.10.03上午

這個破院子裡還需要一些道具。我對王導說。

王導根本沒在這種院子裡生活過,不知道院子裡還能有什麼。他帶了塊白布,在院子裡拉了根鐵絲,把白布掛上去。

我極力反對,他還是掛了上去。他天真地要在院子裡製造一些他自己的東西,儘管是一塊毫無意思又很扎眼的白布。

這個院子裡的生活離開時,有些東西被帶走了,有些自己消失。還有一些,因為殘缺、挪移了位置,已經不知道當時的用途。

但我清楚哪些地方放著哪樣東西。我知道一個家園裡所有的生活及生產用具:鐵鍬、木鍬、斧頭、桶、木叉、缸磙子……以及夾雜其間的讓它們生動起來的人的叫喊聲,說話、哭、笑、牛哞、狗吠和雞鳴。

可是,我們不會在任何一戶人家中找全這些東西。沒有哪戶人家把所有農具都置全了才開始生活。

生活是一個不斷添置、丟失、損壞、再更換的過程。其間可能有一把磨禿的芨芨掃帚,慢慢地,什麼也掃不起來。一把卷刃的鐮刀扔在荒草中。

有些農具一年才用一兩次。有些農具好幾年用一次,甚至用一次就再沒用了。人都把這件農具忘了,或者它都放朽掉了,這件農具的活卻又突然出現了,讓人猝不及防。

我們家搬到沙灣縣城後,家裡的農具大都扔的扔、丟的丟,只留下一把鐵鍬,對付院子裡的一小塊菜地。因為不再割草,鐮刀早不知丟哪去了。不用砍柴劈柴,那把鋒利的鋼板斧頭也好幾年看不見。我們過著不費體力的輕閒日子,以為再也用不著那些東西了。可是,有一年,突然地我們家院子旁邊的幾棵楊樹長大長粗,想砍掉用它蓋房子。滿院子找那把斧頭,再也找不見了。

一起慢慢變老

2000.10.05 中午

他們出去給小張做演出服裝。永和設計剪裁的。一個小綠肚兜,一條更綠的褲子。只有這兩塊布可供剪裁。到現在王導還沒把“芥”的形象搞清楚。小張也不清楚她將扮演的這個女人要表現什麼。其實,對芥最迷茫的是我。我只有一種最原初的感覺。但心靈的原初感覺是任何形式的藝術都無法表達的。

心靈有它的不可表達性。藝術能夠做到的只是接近,儘可能地接近。

現在,他們能做到的卻只能是,讓這兩塊很平常的綠布儘可能地與小張的身體貼近。

在心靈與現實之間我們或許能找到一個大致“像”的東西。儘管這個“像”已經大大折損了原本。找到這個無可奈何的替代品,已屬不易。而更多的亂七八糟的所謂藝術,跟我們的心靈牛頭不對馬嘴。

我睡了半下午覺,接著寫了上面一段文字。接著睡覺。天黑後他們回來了。小張唱著歌,聽上去心情很好。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第一次聽這兩句歌,是在3年前,小張唱的。我還記得她唱這首歌時的樣子,外面是黃昏,天空彤紅彤紅,連房間裡都被晚霞染紅了。我們坐在臨窗的地毯上,喝著啤酒,然後,她唱起了歌。

恍然覺得已經在變老的路上。時間慢慢的。

守著一朵花開謝

2000.10.06

今天醒得晚了些,太陽已經照進房子。永和的床空著,也許一夜未歸。也許一大早爬起來看日出去了。小張還沒起來,過道對門的房間靜悄悄的,小鐘出門上了趟衛生間又回屋裡。王導和二毛的房間也靜悄悄的。陽光從陽臺的大視窗平照進來,穿過我的屋子,又從床邊的小視窗照進過道。小視窗少了塊玻璃,前天,臨睡覺前小張還從沒玻璃的視窗探頭進來,很調皮地一笑。她的天性中有一種可愛的東西,時常花開一樣不可阻擋地綻放出來。

我曾在這樣的花開中度過一段快樂難忘的日子。那時我正寫《風中的院門》,剛進入狀態,有一個很大的長篇小說的構思。一朵花的開放讓我的寫作一再延遲、斷續。

最後,這部小說寫壞了。寫成了無數個片斷的散文。

我在黃沙梁時,有個放牛的,從春到秋,趕一群牛,在北邊的大荒灘上追青逐綠。他春天趕牛出去,一直到落頭一場雪才回來。我聽說這個放牛的有個愛好,在野灘中遇到花開便會停住,一直守到花開謝再往前去。

我在那片野灘中遇到過多少次花開,已經記不清。我只是經過它們。有時在一朵開得豔美的花朵旁停留一陣,我去幹別的事,回來時那朵花已經開謝了,其他的花也正在謝。

在我的一生中,我至少會守著一朵花開謝,我放下別的事情,放下往前走的路。春天過去,秋天過去,所有的人離去,我留下。為我喜歡的一朵花。我想。

我的毛病

2000.10.06 中午

小張說我現在變了,不像她剛見我那會兒,目光靜靜的,盯在哪兒就不知道離開。

永和說我毛病越來越多。七八年前第一次見我,不愛說話,低著頭,很老實的樣子。現在走路把頭也揚起來了。“看我給你在奇台的照片,不是叉腰就是揹著手,像個幹部似的。”

我說我小時侯就喜歡揹著手走路,跟大人們學的,低著頭,彎著腰,沒長大就跟個小老頭似的。至於手叉著腰,確實是新學的毛病。我自從扔了鐵掀手就不知道該往哪放。幸好寫東西,右手有筆握,而左手,一直都不知道該咋處理。閒甩著顯然不像樣,塞進褲兜又彆扭。一慌忙便插在了腰裡。

而我“靜靜的,盯在哪兒就不知道離開”的目光哪去了。只是幾年前,我記得我的眼神還充滿深情。我凝視的枯樹都會長出葉子。我望著的秋天田野都會由黃變綠。那時,我的目光被村莊田野深深地吸引過去,我想扭頭走開都不能。

我在,我似乎把一個村莊擱下了。

鄰居

2000.10.06下午

永和回昌吉。他要去幹自己的事情。小張同車去路邊送。她不想讓永和走。我們都不想讓他走。劇組少了一個人,一下覺得沒意思了。

片子拍攝才剛剛開始,我就覺得沒意思了。我們參與其中的熱情、牢騷、分歧,以及因為這部片子走到一起的這幾個人相處數日的生活,可能是一部永遠拍不出來卻肯定更重要的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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