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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簡短一語,身後所有人都被驚住。人人色變,望著帝后不知所措。
如懿如遭雷擊,她居然沒有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連那種牽扯般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她回首看著數步之遙處,一臉委屈的永璂,只覺得荒謬而酸楚,“縱然永璂資質不如永琪,但孩兒家幼小敏感,無不將父母之言視若天命,如何能這般當著人詆譭!叫永璂來日如何做人!”
如懿心頭一陣惡浪翻湧,冷然道:“皇上天縱英明,永瑾如何能比!”
豫妃聽到此節,仗著這幾日皇帝顧她顏面,疾走幾步,腰肢一擺,扭上前來,揚著絹子道:“哎呀!皇上說得是,雖說是龍生龍,可若配的不是鳳凰而是山雞,那哪裡還能生出好的來!”
皇帝也不理她,只是負手在後,鬱然嘆息,“若永璉與永琮在此,有孝賢皇后的溫淑品性悉心教導,也不致朕今日膝下荒蕪。”
只這一語,便是將諸子都撂下了。
還是永琪機警,立刻跪下道:“今日之禍,都是兒臣不察。但請皇阿瑪息怒,兒
臣一定嚴加防範,再不許有此等驚擾聖駕之事。”
皇帝輕輕“唔”了一聲,溫和道“你是朕的好兒子。今日料理霍碩特氏,也是你當機立斷。”
永琪謝恩起身,攬過滿臉驚愕與委屈的永璂,道:“十二弟年幼,未曾見過如此場面,難免受驚嚇,兒臣會帶十二弟回去加以勸慰。往後也會多帶十二弟騎馬射箭,
忘祖宗馬上得天下。”
皇帝微微頷首。如懿見豫妃在側,愈發厭惡。她未曾察覺自己語氣的青鋒銳氣,驀然盯著一壁快意的豫妃,呵斥道:“有功該賞,有罪當罰!豫妃,你可知罪?”
豫妃一怔,揚一揚驕傲的頭顱,嬌聲嚦嚦道:“皇后娘娘,臣妾發現刺客,事先鳴警,護著皇上,有何罪過?”
如懿面色冷峻,一頭烏黑的長髮高髻綰起,橫簪的一支凌空欲飛的九風金步搖震顫不已,曳出迷離碎光,“若不是你貿然出聲,永璂怎會被挾持,險險喪命!你以皇家子嗣為賭注,不能沉住氣定住神,若是刺客因你貿然疾呼暴起,傷了皇上,又該當何論?”
豫妃哪裡肯服氣,強辯道:“皇上有天神護佑,萬事平安!”
如懿冷然道 :“是麼?天子安危,子嗣安危,豈可以你區區之身而犯險!恂嬪與阿諾達犯事在先,可一場潑天風波,終究由你而起。來人,給本宮狠狠掌她的嘴,務必要她記住今日教訓。”
豫妃見皇帝漠然無視,也生了怕意,登時跪下,嗚咽著道:“皇上,皇后娘娘曲解臣妾……”
皇帝哪裡容她說完,右手微伸,己然扶住了穎妃手臂,道:“朕倦得很,去你那兒。”他頭也不回,“令貴妃,罰完了豫妃,照舊送回宮裡去。”
嬿婉曲折纖腰,柔柔道:“是。是否照舊禁足?”
皇帝道:“要行責罰是皇后的職責,至於禁足,不必了。”
穎妃歡喜著,忙擁著皇帝去了。只餘呆若木雞的豫妃留在當地,不知是悲是喜。
草原上風聲獵獵,如懿緊緊抱著永璂,沉聲道:“動手。”
所謂的掌嘴有兩種,一種是批頰打臉,是尋常責罰,另一種是用三寸長烏木板擊打嘴唇。那烏木板質地堅實,打下去便會腫脹,再者皮肉破裂,牙齒脫落。容珮從未見如懿動過如此大怒,立即從三寶手中接過烏木板,捲起衣袖便開始動手。豫妃嚇得魂飛魄散,掙扎著要求饒,兩個小太監立時上去死死架住了她,又防她痛呼亂罵,便拿白綢子勒住了嘴,容珮舉手便打。
皇帝雖然離去,嬪妃們皆在,眼見烏木板與嬌嫩的皮肉相觸,濺點的血珠子。嬿婉不知含了哪門子怒氣,亦僵著臉不肯求情。眾人見皇后與貴妃都沒好氣色,又不喜豫妃從前的喬張做致,更無人肯求情。豫妃扭動著躲避,可哪裡避得過,容珮下手既狠又準,毫不留情,直打得血沫飛濺,一聲悶響,竟是豫妃的門牙和著鮮血落了下來,嘣地墜在地上,又跳了兩跳,血糊糊白碌碌地滾了開去。
恪貴人膽小,嚇得驚呼一聲,躲到海蘭身後。海蘭溫和地拍拍她的手,回首柔聲道:“規矩已經做了。皇后娘娘莫再動氣,明早請貴妃做主將豫妃妹妹送回去吧。”
嬿婉面無表情,“愉妃姐姐說得是。”她目視豫妃,如視塵芥般輕渺,“牙齒倒易補上。不過豫妃也當記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了。”
說罷,如懿先起身,眾人徑自離去,只丟下豫妃一人,又怒又怕,哀哀哭倒在地。
嬿婉回到帳中,一張芙蓉秀面冷冷沉下,氣息深長而壓抑。春嬋見得她神色不好,忙遣了眾人出去,殷殷端上一碗櫻桃酥酪來。那牛乳凝膏如雪,櫻桃是今歲的末茬時鮮製成了乾果,一粒粒便如鮮紅珊瑚珠一般,仍不失甜美醇厚之味,惹人垂涎。
春嬋小心覷著她臉色道:“小主,喝碗酥酪潤潤喉嚨吧。方才受了那場驚嚇…。”
嬿婉厲聲道:“是驚嚇!本宮還沒想到他不要命到這種地步!”她的聲音尖厲,雖然極力壓低,卻像碎瓷片鋒利地劃過,拖起尖長的尾音,“都怪豫妃這個賤婢,生出這些事端!真是賤人是非多!”
嬿婉抄起春嬋手上的酥酪盞,手高高舉起,便欲向地下摜去。春嬋嚇得跪下,急道:“小主,今夜風波太多,您別再驚了聖駕。”
這話極是有理。嬿婉已是數子之母,又有協理六宮之責,位高權重。一時驚動起來,便又是一場風波。嬿婉面上一搐,極力剋制著慢慢放下來,若無其事地道:“這酥酪涼了,撤了吧。”
她說罷,氣猶未解,“皇上如何這般心軟了。賤婢輕狂,合該送回去禁足,關她個不見天日才好!”
春嬋微露喜色,“小主不覺得,皇上寬縱豫妃,是因著皇后娘娘在皇上心裡的分量又輕了麼?”
嬿婉一怔,旋即明白過來,輕噓道:“也許吧。可憐了凌雲徹,拼命救了一個皇上不看重的女人,他又值什麼?難道眼裡、心裡,對她就這般放不下了麼?”
嬿婉別過臉去,眼角閃爍一點晶亮,春嬋正以為是今日敷面施妝所用的迎蝶粉裡所研磨的珍珠過多,才這般妍亮。待定睛瞧去,才發覺是一滴晶瑩的淚珠,薄薄垂在靨邊,綿延墜落。
春嬋嚇得心驚肉跳,半晌不敢抬頭去看。也不知過了多久,嬿婉沉聲道:“本宮的妝匣呢?”
春嬋利索去取來了,那是一個檀香木的雙層小妝匣,貼著薄薄的合歡同喜的金箔花樣,鑲點著色色雪白的小米珠,極是精緻華麗。因是夜深,帳中只秉著數盞小小的油燈,昏暗暗照得雙眼發澀。嬿婉纖手一揚,匣子開啟,春嬋只覺得滿目珠光,哪裡睜得開眼。那匣子裡累累堆著數粒拇指大的祖母綠,玻璃瑩翠。翡翠兼冰種與翠種二色,如靜水沉沉,汪在匣中。珍珠之物更是散落其間,難計其數,只粒粒渾圓,金黃潤澤,是海中所產的金珠。另有紅、藍寶石與雙色西瓜碧璽散在那裡,都是難得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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