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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彝吃了一驚,暗忖這位昔年小友洞悉人心之能當真生平僅見,自己卻總學不來這項本領,她言語頗多關切,聽來只覺溫暖,並無被窺探之感,低頭笑道:“叫長主見笑了。”

“怎會呢,思念至親乃人之常情。”完顏寧微笑,“更何況,將軍窮達皆泰然,既能‘穩泛滄海空闊’,也能‘好景為君留’。”完顏彝容色微赧,低頭道:“長主過獎了,末將何德何能,敢與於湖、稼軒相提並論。”完顏寧想了一想,忽然笑道:“那麼,這句如何——‘浩歌一曲酒千鍾,男兒行處是,未要論窮通’?”

完顏彝又是一驚,喜道:“長主喜歡裕之的詩詞?”完顏寧點頭笑道:“元才子有幾闕詞是極好的,這首臨江仙前頭倒普通,末句堪稱神來之筆。”完顏彝喜出望外,大起知音之感,連連點頭道:“末將也是這樣覺得。元兄作這兩句時,正與我在豐樂樓把酒暢談,末將每讀此詞,都想起當時情景。”完顏寧笑道:“原來如此!難怪末句聲調突然壯起來,多謝將軍,解了我多年疑惑。”

完顏彝笑著擺擺手,自然而然地說起豐樂樓初遇元好問,又順延到結識僕散安貞之事,完顏寧微笑相聆,偶爾簡短地接一句,評述皆極精到。他向來少與女子言談,母親雖慈愛,卻生性端嚴寡語,一片舐犢之情從不露於辭色;大嫂照料殷勤,卻一直當他是孩童,只知仔細衣食;大長公主溫柔仁厚,有求即應,但她深恪閨訓,莊重沉默,更不可能與他談笑;及至到了方城,霓旌心中唯有元好問,待他只以待客之禮;雲舟雖脈脈含情,卻總是冷言冷語,動輒嗔怒,他莫名得咎,又怕她傷心哭泣,只得甘認過錯,耐性安慰,言語間也是小心憐惜居多,從未如今日這般輕鬆暢快、吐屬不忌。他洋洋灑灑地說了半晌,意猶未盡,心下實感奇異,原來自己竟這般能說會道,見她時不時地恍然點頭,便笑問其故,卻聽她低聲道:“我聽姑母說過她與姑父之間的事,可貞祐二年之後就不大清楚了,如今聽了將軍一席話,倒叫我明白了許多。對了,他那日約你去豐樂樓,算年月,該是因為剛得了女兒。”完顏彝恍然笑道:“難怪他說有喜事……可是,為何後來又興致索然,說沒什麼事?莫非……”他想到元好問說過僕散安貞妻妾失和,庶女降生,不在家中慶祝,卻找朋友去酒樓,可見一斑。完顏寧嘆道:“此中情由,一言難盡。將軍,我姑母並非蛇蠍婦人……”完顏彝鄭重地點頭道:“我知道。大長公主豈會謀害親夫,此事定有內情。”完顏寧暗自驚訝,不料他竟比景行更堅信姨母為人,嘆道:“將軍出自武肅公門下,又是我姑父至交,卻不怨責我姑母,這般胸襟當真少有。”

他二人話語投機,漸漸從金玉帶之冤說到南征之誤,再說到野狐嶺之敗與遷都之困以及史上種種中興典故,論及是非得失之時往往意見相同,一個於政事上見解精闢,一個于軍事上看法獨到,越說越得趣,渾然不覺時間流逝。直到完顏寧忽然打了個寒噤,他才驚覺自己與她竟在雪地裡站了半天,再四下一望,承麟夫婦竟也不見蹤影,忙道:“長主,此地太冷,咱們走吧。”完顏寧點點頭,嘴唇動了動,還未說話,又連著打了兩個寒嚏,他更加著急,又不敢解衣給她,只能虛扶著她向園外走去。

出了月洞門,便見一個宮人手捧鶴氅迎上來,麻利地披到完顏寧肩頭,又向他含笑施禮,觀其面容正是豐樂樓中那名侍婢。完顏彝急道:“姑娘,王爺在哪裡?你家長主受了涼……”流風笑道:“王爺和王妃回暖閣去了。奴婢要進園伺候,王爺卻命我在此等候,說將軍與長主有事要談,不便被人聽見,還說他已備下了桂枝湯,給長主祛寒。”完顏彝以為承麟知曉自己詢問探監之事,默默贊他體貼周到,完顏寧卻一聽便知承麟之意,雙頰隱隱泛紅,戴上雪帽遮住大半張面孔,笑道:“哪有這樣待客的,將軍,咱們鬧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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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麟夫婦陪客到門外,目送著完顏寧與流風登車而去,轉身對完顏彝擺出一個“請”的手勢,笑道:“馬已備好。”他向來佻撻不拘,連逐客之辭也說得甚親熱,完顏彝自不為怪,欣然告辭。

承麟見他調轉馬頭,與宮車背道而去,跌足笑罵道:“哎!呆……”完顏彝已策馬跑出數丈,聽到這一聲,又勒馬回身問:“王爺喚我?”承麟哭笑不得,擺手道:“沒什麼。你往哪裡去?”完顏彝道:“末將連累長主受寒,好生歉疚,沒什麼旁的興致,這就回營去了。”承麟一臉牙疼表情:“那你為何不送她回宮?”完顏彝愕然:“長主有禁軍護送,末將是外男,怎能無端跟隨鸞駕?”杜蓁忍不住笑道:“正是這個理!你別教壞人家。”承麟瞟了她一眼,湊到她耳邊低語幾句,杜蓁登時紅暈雙腮,完顏彝大感尷尬,告辭不迭。

汴梁郊外積雪深達尺許,他踏雪回到營中,從懷中掏出那兩本《五代史記》,輕輕擱在桌案上,心頭甚覺暢快,不單疑雲盡散,還獲得了一個志同道合的知己。達及保見他迴轉,便端了茶爐子來,完顏彝笑道:“放下吧,我自己燒。”達及保答應著出去了,不一會兒又提來了熱水,完顏彝大是搖頭,正色道:“你識我時日不短,當知我最厭惡旁門左道,男兒上進靠的是真本事,做這些有何用?”達及保愣了愣,很快明白他以為自己奉承長官求取官祿,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喘氣著惱道:“你忒把人看輕了!我又不是你們女真人,呵呵,上個鳥進?!”完顏彝緩和了神色勸道:“莫灰心,將來你沙場建功,我拼著這將官不做,也要進諫天子論功行賞。對了,你可知兗國長公主早已多次進言,說國朝仕進全無公平,立功效命多諸色人,無事時則自家人爭強,有事則他人盡力,朝野怨聲載道,官家聽了她的話也是深以為然。”達及保聽罷,沉默片刻,苦笑道:“公主雖有仁心,但金人皇帝從來不信外族人,我已看得透了,與其向他討功名,不如過得舒心自在些——將軍,我想跟著你,將來你高升,皇帝再派個臭魚爛蝦來領忠孝軍,我受不了那鳥氣!”完顏彝擺手道:“胡鬧,你堂堂神箭手,來給我做小廝,這就不憋屈了?”達及保淡淡道:“你不當我是小廝,我就不是小廝。”說罷,也不待他回答,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完顏彝知他所慮非虛,國朝歷任天子皆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念,賞罰不公,文武皆怨,長公主方才提起此事,亦嘆息痛恨,甚為擔憂。他想起完顏寧蹙眉長嘆的模樣,心口又是一熱,忖道:“不知她飲了桂枝湯,風寒可好些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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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餘日,蒙古果然進兵甘隴,其時成吉思汗已故,膝下諸子爭奪汗位,未能大舉出兵,只有名將赤老溫率部不時滋擾,此次南下圍困金國重鎮慶陽。皇帝聞訊後急令駐兵邠州的權樞密院副使移剌蒲阿引兵回救。

忠孝軍枕戈待旦已久,受命後立即整裝奔赴慶陽。臨行前夕,承麟來營中探望,完顏彝訝然道:“此次紫微軍也要赴寧州,王爺怎麼有空來這裡?”承麟笑道:“正是因為要出征,所以來請教你——此地說話不便,你隨我來。”

完顏彝跟著承麟向東南疾馳,不一會兒就望見前方官道,道上積雪未融,行人稀少,一輛馬車孤零零停在道旁,車旁也無侍從。二人策馬跑到車前,承麟跳下馬來,叩了兩下車側壁板,笑道:“是我。”話音甫落,側簾從裡掀起,露出小半張面孔,春山秋水,嫣然含笑,竟是完顏寧。

完顏彝唬了一跳,又驚又喜,跳下馬低呼道:“長主?!你的風寒痊癒了麼?”承麟笑道:“早好啦!她出城不便,先到我家換了車,再來為你送行。”一邊說,一邊開啟門攙扶著她下車。完顏寧笑道:“我明明是先去府上送王爺的,怎麼倒成了專程去換車?”承麟大笑道:“我只說換車出城,何曾說過你專程來換車?你不打自招,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完顏彝在方城時被元好問戲謔已久,自能聽出他話中之意,不由微微一驚,側首向完顏寧看去,只見她裹著一身白狐裘,頭上帶著雪帽,帽邊一圈風毛遮住了雙頰,只露出一對靈澈的雙眸,眸中卻霽月光風,並無羞色。他見狀頓時釋然,心知只是承麟玩笑,卻不知為何又有些隱隱失落,微笑道:“不敢當,王爺和長主來送行,末將都不敢當。”承麟笑道:“好,既如此,那我走了。”話音未落,已翻身上馬,馳出丈許,遠遠拋下一句“一會兒再來接她!”

完顏彝愕然,心謗這位郡王當真不拘禮法,十足魏晉風度,戲弄起自己待字閨中的妹妹也毫無忌諱。他見完顏寧又緊了緊雪帽,低頭關切地道:“長主冷麼?”完顏寧笑道:“不冷,今日我喝了桂枝湯才來的。”完顏彝見她宛然又是兒時促狹模樣,忍俊不禁,笑道:“原來長主有備而來,不單換了車,還喝了桂枝湯。”話一出口,頓覺不妥,倒像是接著承麟剛才的玩笑,他想起從前一言不慎,雲舟滿面通紅輕嗔薄怒的情景,心中一緊,忙要賠罪告饒,誰知完顏寧卻無羞慍色,只是點頭笑道:“是啊,要見將軍一面,當真不易呢。”

完顏彝大是意外,怔了一怔,心中愈發高興,笑道:“末將也是這樣想!前番王府一別,不知何時再能得見,沒想到竟有今日……對了,長主斷不能再受寒了,還是回車上吧。”完顏寧笑道:“隔著簾子說話,那不成了……”她語聲戛然而止,慢慢低下頭去,只是被垂下來的雪帽風毛遮掩,看不清神色。

完顏彝受元好問浸染,讀過不少詞賦,頓時想起宋祁“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心中一動,面上微赧,正不知如何接話,又聽她笑道:“那不成了垂簾聽政了?不敢當,不敢當。”促狹地學著他方才的語氣。完顏彝鬆了一口氣,暗責自己想入非非,面上作燒,低頭道:“那長主回車上避避風,末將去尋王爺。”完顏寧輕輕擺首,微笑道:“前番與將軍開懷一敘,足慰平生,豈不聞‘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又何況只是受些寒冷?”

完顏彝心中震動,不敢置信地低頭向她看去,只見她亦緩緩抬頭凝視自己雙目,頭上雪帽在仰首的動作間滑落,露出巴掌大的小臉,雙頰暈紅,目光真摯而清亮。

他胸中怦怦直跳,只見她又柔聲道:“你明日就要啟程,枕戈待旦那麼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老將軍、大將軍、武肅公、還有我姑父,他們泉下有知,都會為你高興的。”他怔怔痴住,但覺她一字一句如薰風入懷,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要溫暖妥帖,胸臆間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偏又半個字也不能吐。

完顏寧淺淺一笑,低眉道:“我就在汴京,和滿城百姓一起等著你大破敵軍,凱旋歸來;等著官家帶你出入太廟,奏稟先皇;再陪你帶著豐樂樓的眉壽酒去祭告我姑父,好麼?”說到最後一句,她又仰首凝望他雙目。

四目相對之下,完顏彝只覺心中暖意如破冰而出的融融春水,慢慢向肺腑肝腸漾開去,這半生以來,算上父母、兄長、恩師、好友,也從未有人這般投合熨帖,竟似貼著自己的心肝一般。他雖立於層冰積雪之上,卻如沐身春光之中,身周似有萬物生機萌動,欣欣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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