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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及保和徽兒也不知是怎麼把完顏寧帶回營的,恰好承麟匆匆趕出來尋他們,徽兒看見父親,終於忍不住哭出來:“爹爹,你勸勸姑姑吧……”

“寧兒,你聽我說。”承麟看到這副情景,心裡哐噹一聲,直叫完蛋,“上個月底,左丞李蹊去朔方接訛可回京,聽蒙古人說良佐已經……不在了,李左丞將此事上奏天子,官家極是動容,追贈良佐為鎮南軍節度使,塑像勒石,建廟褒忠,碑文是良佐的至交好友元好問親自題寫的……”他艱難地措辭:“寧兒,良佐盡節而死,名垂青史,流芳後世,也算……求仁得仁了,你是最明白他的,對嗎?”

完顏寧遲緩地轉了轉眼珠,定定地看著承麟,目中卻是乾涸的,沒有一滴眼淚,那空洞的眼神看得承麟心裡發慌,他輕輕握住她細瘦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道:“我們先回去,好不好?”完顏寧仍是呆呆的,承麟扶著她走了幾步,見她雙足打著晃,心中一酸,輕道:“哥哥抱你回去,好麼?”完顏寧怔怔地也不反抗。承麟橫抱起她快步跑回房中,喚凝光先取下完顏寧頭上全部簪笄,拿走了房中所有瓷器,連方角桌椅都被達及保抬了出去,完顏寧仍是怔怔坐在床沿上毫不反抗,任由凝光將她滿頭秀髮拆散了,以一根短短不足半尺的鍛帶束成長長一綹,軟垂在背後。

承麟眼看著四壁徒然,斷喉、自縊、割腕、吞金種種方法都行之無路,這才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達及保,示意他一同走到屋外,低聲囑咐:“記住了,良佐是忠烈報國、不屈而死,無論她怎麼問,你都要這樣答,知道麼?”達及保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用力點頭。承麟嘆道:“前幾天沒告訴你,實在是怕你過於悲痛,露了行跡。今天我本想叮囑你別往那邊去,可她就在旁邊,我也不好說什麼。沒想到這一猶豫,反倒……唉!”

眾人怕她自盡,圍著她反覆開解安慰,到了晚間,仍乾坐著不敢離開,承麟對徽兒道:“乖兒,你先回去休息,爹爹在。”徽兒不肯放心,承麟嘆道:“你姑姑這樣子,不知要多久,咱們輪著陪她,別把身子熬壞了。”徽兒這才答應,抱著完顏寧含淚道:“姑姑,徽兒明日一早來看你。”這次完顏寧竟微微點了點頭,待徽兒離開,自己展開衾枕靜靜地躺下睡了。

達及保愣了愣,避忌大防,低頭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他兄妹二人,承麟走到床邊,懇切地道:“寧兒,你心裡難受,就狠狠哭一哭,哭出來就好了。你嫂嫂去了,我又何嘗不痛?可日子總還得過下去。”完顏寧輕輕點了點頭,闔上雙目,承麟不便陪她就寢,遲疑地站起來,喚凝光進來囑咐再三,便也回房去了。

凝光不敢怠慢,強打精神看著完顏寧,窗外上弦月漸漸西沉,室中只餘一燈如豆,凝光見她始終十分安靜,一動不動地睡著,慢慢放鬆下來,越來越困,坐在地上靠著床沿打盹,竟不知不覺睡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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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裡,清晰的敲門聲將達及保從睡夢中驚醒,“是我,請開門。”竟是完顏寧的聲音。達及保連忙從床上跳下來,開門一看,黑暗中一個輕細的身影幽幽飄浮在眼前,不知是人是鬼,顫聲喚道:“長主,您怎麼一個人?沒人陪著您麼?”那幽影不答,飄進房中,溫言道:“實在對不住,我有幾句話要問,問完了就走。”

達及保想起承麟白天的囑咐,深吸了一口氣,回身點上燈,低頭道:“長主請問。”

燭光下,完顏寧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神態沉靜,端然坐下來,指著對面的椅子和言道:“請坐。”

達及保不敢正面對著她,垂首站在一旁,完顏寧也不堅持,開門見山地問:“請問郎君,當日在鈞州石室中打暈我的人,是誰?”

達及保微微一顫,甕聲道:“是我。那天……”

完顏寧不等他說完,快速介面道:“那天我昏迷前,耳畔曾有風聲掠過,郎君當時在我身後,擊我後頸,何來耳側風聲?”她犀利的目光定定注視著達及保躲閃的雙目:“所以,打暈我的那個人,本是站在我身邊的,對麼?”

達及保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完顏寧緊跟著又問:“你家將軍為何自投敵營?”達及保囫圇搬出承麟的話:“將軍忠烈報國……”誰知又一次被完顏寧打斷:“既如此,何不拼死力戰,與敵兵同歸於盡?為何要白白送死?”達及保額上沁出冷汗,瞠目難辯,完顏寧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道:“其實當日在鈞州,我心裡就有個疑影,只是思來想去,情理上都不通。他要出去勤王,我絕不會阻攔,又何須打暈我?直到昨日我才明白,原來他是去自投請死,難怪怕我知道。”她越說越快,目中透出異樣的幽光,逼視著達及保:“可這又是為什麼?”

達及保緊咬牙關,不肯說話,完顏寧幽幽嘆了一聲:“我想起來,他打暈我之前,是站在風口聽外面的動靜,我雖看不見他神色,卻聽到他呼吸濁重,全身骨節都在發抖,我想他聽到的訊息,絕不止是巷戰失敗,對麼?”

她站起來,緩緩走向達及保,幽深的眸子看得達及保心裡發毛:“事到如今,你依然不肯告訴我,說明此事必定與我有關。可蒙古人根本不知道我在鈞州,所以,他們究竟說了什麼,可以在瞬息之間,讓一個剛強堅忍的大丈夫決意慨然赴死?”達及保眼中淚光閃動,咬牙不語,完顏寧忽然笑起來,那笑容沉浮在她慘無人色的臉上,無限悽哀,又無限可怖:“我又想起來,蒙古人退兵時,曾說過他們挖地三尺,擒得副樞,所以,當時只差一個金軍將官沒找到,蒙古人說,就是把整座鈞州城翻過來,也要找到那個在倒回谷殺得他們顏面無光的忠孝軍總領,對麼?”

達及保臉上溼漉漉的,已分不清汗水和淚水,完顏寧目中卻仍是乾涸的,唇角猶帶悽異的微笑:“你家將軍不怕死,也不怕被他們找到,可他害怕另一個人落在蒙兵手裡,也捨不得她自盡,所以,他不敢殺出去和蒙古人硬拼,不敢引來更多敵兵,不敢激怒蒙古大汗放一把大火,只要他束手就死,蒙古自然撤兵,那個人就得以平安脫險了,這才是他的求仁得仁,對麼?”

達及保想起當日情景,再忍不住,雙手抱著頭無聲地痛哭起來,完顏寧卻仍在笑,笑得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齒如編貝,一顆顆甚是好看,很快,那小小的白牙就被鮮紅的液體淹沒。

“長主!”達及保驚呼,他的叫聲在靜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很快,承麟衝了進來,凝光也跟著跑進來,怯怯望了承麟一眼,待看清完顏寧唇角下頜的血跡後,嚇得魂不附體。

完顏寧嘔出幾口血後,心口氣息通暢了些,抬起頭注視達及保,神色仍是平靜的,彷彿只是在解一道題,並已求得了最終的答案:“那個人——就是我。”

承麟知道瞞不住了,急道:“你告訴她,良佐臨去前說了什麼!”達及保泣不成聲:“將軍囑咐我和李小子,千萬保護長主周全,他說他此生唯一所求,就是您能平安活著……還有,他說他對不起您,請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到來生,他再和您重結連理……”

完顏寧感到心臟在胸腔裡一陣縮虯抽搐,卻覺不出痛,唯有喉中大股腥甜,正不受控制地湧出來。承麟手忙腳亂地攙她坐下,焦急地撫她後背:“聽到了麼?良佐要你好好活著,你可以為他服喪,可以為他守節,但你不能糟踐自己的身子……他在天有靈,看到你現在這樣子,該有多心疼……”

完顏寧搜腸抖肺地咳了幾聲,嗆出好些血來,無力地倒在承麟身上,悽然笑道:“呼敦哥哥,我想回宮。”

“什麼?!”承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面聖。”她掙扎著站起來,引袖擦拭唇邊的血跡,“還有件要緊東西,落在宮裡了。”

承麟不敢再違拗刺激她,只得答應著將她抱回房中,喚凝光打水給她梳洗換衣。

五更將盡,天邊微微透出青光,完顏寧強自支撐著走出轅門,迎面曉風清涼如水,她閉目仰首,在新秋的涼意中恣意追尋著四年前一個春日的拂曉,轅門下,那人穿戴著整整齊齊的烏紗冠、大紅袍,進宮請求天子成全一對有情人,誰知人心翻覆,天地無情,今生夢碎,遺她一人獨自承受這永殤。

感受到心臟又開始抽搐發麻,她強忍住喉頭湧上來的腥氣,靠在壁上養精蓄銳。到了東華門,承麟攙她下車,禁軍見到失蹤已久的兗國長公主,驚詫地入內通傳,不多時,一個清癯的灰衣內侍跌跌撞撞跑出來,他身後是個鬢髮如銀的老內侍,跑得頭上巾幘都歪了,正是潘守恆與宋珪。

二人悲喜交集,將完顏寧從頭看到腳,潘守恆顫聲道:“長主,您怎麼瘦成這樣?病了嗎?有沒有受傷?”宋珪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頓足急道:“為什麼回……唉!長主,事已至此,您要看開些吶!”完顏寧只是微笑,輕聲道:“官家肯見我麼?”潘守恆忙點頭:“自然!官家聽說長主平安回宮,龍顏大悅。”宋珪面露憂色,壓低聲音問:“長主要做什麼?先和臣說說,好麼?”完顏寧笑道:“我有事求官家。”說罷,不待眾人再問,快步向仁安殿走去。

秋風掃過殿前白玉欄杆,輕輕掀起她素色的裙角,皇帝在盡頭的丹墀御座上端然相待,完顏寧行禮如儀,以手加額跪伏於地,叩拜甫畢,不待皇帝詢問,便靜靜道:“臣背君棄民,罪無可赦,豈堪再受百姓供養?請陛下降旨,褫奪賜姓與封號,將臣貶為庶人。”

皇帝微微一愣,承麟忙不迭跪地叩首:“長主並非蓄意離宮,她傷心過度,神志不清,還望陛下念她素日忠心,寬恕一二。”

皇帝想起李蹊的稟述,頓時明白,完顏彝既已殞身殉國,褒揚忠烈,倒不便再追究她離宮之罪,便和言道:“你自己回來,便不算背君棄民。你能從萬死之地平安脫險,可見確是吉星之身,如今你回到宮中,國家有望了。”

“吉星?”完顏寧瞪大眼睛,慘白的唇角幽幽綻開,彷彿聽到了世間最滑稽的笑話,漸漸笑得喘不過氣,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撐在地上支著身子,“我是吉星?”她笑得仰後坐倒在地上:“官家,你真的相信?”

皇帝臉色驟沉,冷冷地看著她,承麟忙撲上去捂她的嘴,誰知她突然直起身將承麟一推,力道大得出奇,竟將承麟推倒在地,然後側首回視皇帝,目光詭譎幽冷,笑道:“我這一生,克父、克母、剋夫,連身邊至親的嬤嬤、姨父姨母都被剋死,竟然還會有人認為我是個吉星?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又大笑起來,狀如瘋癲:“司天監算錯了,其實我不是吉星,是災星!官家,連國家都要被我克亡……”

潘守恆渾身抖若篩糠,膝行上前重重頓首:“陛下,長主病了,病糊塗了!您連胡言亂語的亂民都不加苛責,也請饒恕長主吧……”宋珪老淚縱橫,顧不得忌諱,與承麟一左一右攙住她,心疼地喚:“長主,不要這樣說……”

忽有環佩叮咚而來,步搖晃動在皇帝森冷的眼中,使大殿膠著的氣氛有了一絲緩和的空間。“臣妾聽聞妹妹平安回宮,特來看望。”皇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她在完顏寧身旁蹲下來,溫婉地撫她長髮:“妹妹,你知道麼,其實陛下已準了你和將軍的婚事,宋殿頭也聽見了的,原本打算等蒙軍退了,你平安回來後,就給你們完婚,誰知道……”她不勝惋惜:“妹妹怎麼病成這樣,真可憐……”

“可憐?”完顏寧桀桀地笑,“我有什麼可憐?娘娘才是真可憐!”她抬頭注視皇帝,釁意冷笑:“汴梁一場大疫,官家知道柳娘子景況如何麼?太后不許她留在宮中,可並沒不許你接濟她,這幾年來,官家有問過她一句嗎?”她仰天大笑,尖利的笑聲迴響在宏麗莊嚴的大殿之上,令人毛骨悚然:“我真糊塗,官家連滿城瘟疫都不管,全憑民間醫家自己研治方藥,又怎會理一個嫁作人婦的女人的生死?娘娘,你知道麼,鶯兒已經死在相國寺了,可鶯兒之後有紈紈,紈紈之後又會有誰?你身居鳳位,哪一日得以心安?假若與我異地而處,你能活著離開鈞州城麼?”她笑著搖頭,鄙夷而悲憫:“可憐!你才是真可憐!”

皇后臉上一陣白一陣青,潘守恆汗如雨下,趴在地上磕頭:“長主瘋了,瘋了,病中言語不能當真,陛下息怒,臣去請太醫……”承麟亦叩首道:“此事乃臣之過,臣思慮不周,又未能妥善照料妹妹,以致她猝然看到褒忠廟中的碑文,驚痛攻心,急病瘋迷,陛下若要降罪,臣請與妹妹一同承擔。”

“我瘋?”完顏寧仍在笑,“你們才是瘋了。”她環視眾人:“你們為權勢、為妄念、為貪慾,一個個顛倒黑白,說出多少瘋話,做出多少瘋事,到頭來卻一個個成群結黨指鹿為馬,非要說我瘋了……我不是瘋,我是個孽障,本就不該到這世上來………”她一忍再忍,終於無法再咽回喉中腥甜,一聲痛嗽,噴出一大口鮮血,而後伏倒在地,不斷咯血,雪白的衣衫上濺落無數猩紅的圓點,看去觸目驚心。

皇帝原本氣得發抖,見她突然嘔血不止,似將不治,怒氣漸平,皺眉道:“呼敦,你帶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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