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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分完東西后,他在麻袋最裡面的一個黑色塑膠袋中發現了一千塊錢。用幾根粗皮筋緊緊扎著,粉色的鈔票疊得四四方方,小小一點點,像是生怕被誰發現。

裴柯知道姐姐背地裡不知偷偷攢了多久才有這一千塊,要是被何廣建那個人渣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頓毒打。

想到這裡,裴柯狠狠地折斷手中的筆,深藍筆油弄了他一手,細碎的塑膠殘渣戳到肉裡,他也恍若未覺。

他只是自責,如果自己能再強大一些,姐姐就不會在何家活受罪。

假如有來日,他一定要讓何廣建不得好死!

黎耀桐挑了兩個最大的蘋果洗得乾乾淨淨拿進來,才到旁邊就看到裴柯對著滿是筆油的手發呆,於是他趕緊上前檢視一番:“你手流血了!”

聽到他的聲音,裴柯回神,低頭看到手上被折斷的筆桿碎片劃破了幾個口子。他把斷掉的筆扔進垃圾桶,隨手抽了張紙把手上的一點血跡擦乾,低聲說:“沒事。”

黎耀桐不知道他為什麼心情不好,他不好問,只能拿了個蘋果給他:“我都洗乾淨了,你吃一個吧?”

正好也快到四點,工友們起身收拾妥當準備出門,看到黎耀桐圍著裴柯轉悠,不由打趣道:

“喲,桐桐怎麼只給小裴一個人洗果子?我們都沒有?”

黎耀桐理直氣壯的說:“因為我們吃的蘋果都是裴姐姐送的,我當然要好好謝他啊!”

聽到他的話,工友們也紛紛點頭贊同。

老王說:“說起來,那野蘋果味道是好,蘿蔔也水靈,俺很久沒吃過這麼正的農村味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誇起了裴柯的姐姐,黎耀桐不停點頭,就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姐姐一樣:“而且裴姐姐很漂亮,說話又軟又輕,力氣還大,她還能自己一個人拎著那麼多東西走那麼遠的路,真的很勇敢!”

他不遺餘力的誇獎裴蘭,這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裴柯有個溫柔美麗的姐姐。反倒是裴柯本人一言不發,所以大家都開玩笑,說分不清裴蘭到底是誰的姐姐。

黎耀桐喜歡裴蘭,也喜歡裴柯,裴蘭既然是裴柯的姐姐,那也就是他的姐姐!

大家說說笑笑出門上工,下午的活也很重,黎耀桐去幫挑水泥。他先把和好的水泥裝進桶裡,挑著扁擔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這個活本身沒有任何技術難度,可是比搬磚頭更費力氣,黎耀桐人小小的,趙長山於是只給了他一個桶,讓他能做多少算多少,不要勉強。

盛夏四點的太陽依舊毒辣,黎耀桐頭上帶著比腦袋稍大的黃色安全帽,彎腰拎著盛滿水泥的桶走了幾趟,腿就像灌了鐵鉛,抬都抬不起來。

他好容易把一桶水泥運到目的地,一旁的大哥幫他把桶裡的水泥倒進攪拌車,看了一眼臉色通紅的黎耀桐,關切的問:“累壞了吧?”

“……還、還好。”黎耀桐扶著車喘氣,抬手拼命擦汗,身上沒有一處是乾的。

他抬頭看著那輪掛在西邊遲遲不肯落下的太陽,忽然一陣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再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等到再次醒來,黎耀桐發覺自己已經在床上了,對面牆上掛著中暑的幾大注意事項,鼻間呼是熟悉的消毒水氣味,他費勁的動了動腿,才發現手上插了針管,連線著旁邊架子上的吊瓶。

桌子旁坐著一個穿白褂上了年紀的女人,她戴著老花鏡伏案寫著什麼,見他醒了頭也不抬的叮囑道:“別亂動,小心針頭歪了。”

黎耀桐立刻重新躺好,他的頭已然暈,一動就要吐,開口說話才時發現嗓子也疼,於是他沙啞著聲音問:“我中暑了嗎?”

“不止。”齊醫生回他,起身過來調了一下滴管的流速,又說:“你這主要是過度勞累引起的,再加上平時不運動,身體素質太差,養養就好了。”

黎耀桐虛弱點頭:“哦……”

“之前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吧?”戴著老花鏡滿臉慈祥的齊醫生在他床邊坐下,笑著問:“趙長山那小子平時跟個人精似得,剛才過來看你的時候著急的頭上都冒火,你是他什麼人吶?”

黎耀桐喉嚨動了動,扯著公鴨嗓回她:“他說我是他親戚。”

“他說?”齊醫生噗嗤一笑,“這麼說你不認識他?”

然後齊醫生告訴他,他的身體沒有大問題,就是初來乍到水土不服,再加上身體不能適應高強度的重活,種種因素才導致他毫無徵兆的昏倒,只要掛幾天水好好休養就行。

黎耀桐接過她給的白色藥丸,混著溫水吞下肚,乖乖又躺了回去。

算起來他好像很少生病,就連上次生病的記憶都很模糊。而且平時家裡人很注意他的身體,一點風吹雨打就不得了,一群人跟在後頭團團轉。被養得太好,他幾乎忘了生病的感覺。

生病的話,姐姐會來接他回家嗎?

他吃了藥腦子胡思亂想,很快藥裡安定的成分開始發揮藥效,他沉沉又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十二點,工地一片萬籟俱寂,那輛黑色邁巴赫再次無聲無息的停到門口。黎惜竹急匆匆帶人從車上下來,一起跟過來胖墩墩男人就是趙長山口中的“劉哥”。

“黎總您彆著急,我問過趙長山了,說就是普通發燒,沒什麼大問題。”劉光急忙跟她解釋。

黎惜竹踩著高跟鞋走得飛快,在劉光的帶領下到距離工地數十米遠的簡易診所,她掀開發黃的皮門簾進去,裡面簡陋得只有幾張木板床和一張桌子。

最裡面的小床上亮著微弱的光,黎耀桐就安安靜靜的睡在那裡。

黎惜竹內心一跳,對身後跟來的男人說:“段醫生,你來給他做個全面檢查,看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段醫生上前一步開啟隨身攜帶的醫藥箱,拿出針管從黎耀桐胳膊上抽了一管血,然後又掏出聽筒聽了半天,經過一番檢查後恭敬回道:“沒什麼問題,就是普通發燒。”

“辛苦。”聽到他的話,黎惜竹臉色好看不少。

她緩緩坐到床邊的三角凳上,就這麼靜靜看著還在沉睡的黎耀桐。段醫生識趣的把劉光帶出去在門外等著,給黎惜竹留下獨處的時間。

等他們走開,黎惜竹才慢慢抬手,輕輕在黎耀桐腦門上戳了戳,半真半假的訓他:“你傻不傻啊?抽血都不醒,要是被人連床都抬走了怎麼辦?”

她說著又握住黎耀桐的手,掌心好像觸到了什麼,等她藉著微弱的光翻開弟弟的手,看清了那些還未完全長好的血泡,心裡一疼,眼淚掉了下來。

這些天家裡人不住埋怨她心狠,母親氣得甚至不肯同她說話,身為大學副教授的弟媳也說教育不該太極端,沒人能懂黎惜竹內心的酸楚無奈。

她的難過掙扎不比任何人少,明知自己教育過激,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去做了,哪怕到現在她也沒有很後悔。

桐桐是在愛和金錢包圍中長大的小孩,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何模樣,沒有原則的溺愛讓他早早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和對未知世界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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