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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是您選定的?”

“是啊,不好嗎?”

“好,很好,秘而不宣,隱蔽安全,離神仙洞又不是太遠。”五號院就在神仙洞。

杜先生看看兩邊的山,“關鍵是敵機來轟炸,這兒是個盲區,不信你上山去看看,兩邊都看不到的。”

山是凝固的浪花,億萬年前,重慶這地方一定是個波濤洶湧的風口浪尖。霧都之所以為霧都,是因為它首先是個山城,四面環山,山連著山,嶺搭著嶺,群山崇嶺,吸風納雨,故云霧肆虐。巴山以褶多著稱,深山藏土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正是因為山多路險,天高地遠,重慶才有幸成為陪都。大山既是天然屏障,又是養精蓄銳之地。但是現代戰爭又有所不同,鬼子的飛機,那一隻只巨大的“鐵蜻蜓”,憑空而來,騰雲駕霧,翻山越嶺,時不時轟鳴在巴山之上,盤旋在渝城之頂,扔下成噸的炸彈、傳單,讓城市顫抖,令人心惶惶。

作為五號院的人才基地,甚至也是備用的辦公之所,安全是培訓中心的不二選擇。杜先生用“敵機盲區”來概括它地理的優勢,使陸所長當天不辭辛苦登上了兩邊的山頂,得以滿足好奇之心。

確實,這兒是山的一個胳肢窩,不論是登上左峰還是右巔,佔地二十餘畝的培訓中心像變戲法一樣,剛才還是歷歷在目,轉眼間就消失無形了。正是由於杜先生精到的選擇,培訓中心成了森林中的一片樹葉,人群中的人,尋找、發現它不但需要努力,還需要運氣。

這是午後的事情,陸所長站在山巔,一邊欣賞著山連山的波瀾壯闊,一邊回憶著杜先生在課堂上的精彩發言,心裡頭暗流湧動,是一種被熱烈情緒鼓動的感覺,像遠航的水手隱約看見了海岸線。

初創的培訓中心一切都是簡陋的,桌椅五花八門,講臺是一張不知從哪個廟裡搬來的香案,黑板倒是新做的,漆黑髮亮,但送上山時被坎坷的山路顛得裂開了縫。更寒磣的是,窗戶的玻璃還沒有裝,形同虛設,擋不了風,阻不了雨。只有兩樣東西是鄭重其事的,首先是人一個不少,學員、教員和行政人員,無一缺額;其次是大家的神情,肅穆,虔誠,熱切,精氣神十足,注意力極高。

當然,今天站在講臺上的人,像個傳說一樣神秘而又廣為人知。

掌聲經久不息,注目禮隆重不退。杜先生像面對千軍萬馬,雙手很有風範地舉過頭頂,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坐下。待大家坐定後,他才款款走上講臺,簡短的開場白過後,朗朗開講:

“我今天來給大家講幾點。第一,各位是我和陸所長千里尋寶尋來的,萬里挑一挑來的。為何而來?為抗日救國而來。前線將士用槍、用炮、用生命、用血肉之軀打擊日寇,你們不用槍,不用炮,一般情況下也不用身體和性命。用什麼?知識,智慧,才華,天賦。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方式不一樣,但內容是一樣的,就是抗日救國!為黨國效忠!為四萬萬同胞效命!所以,對黨國忠誠——絕對忠誠,為此甘願付出包括你們生命在內的一切,這是你們必須要有的一種精神。此精神即為你們之魂,之魄,之一切和一切的一切。

“其二,我剛才說了,我們在暗處。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但如若暗箭不暗,明瞭,那難防的利箭也就成了廢箭,一支竹籤而已。到了這裡,你們身上的秘密已經相當於一個軍團司令,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涉及國家最高的機密和利益。所以,遵守保密守則,對你們來說如同對黨國之忠誠一樣重要;這兩條是心和肝,是性和命,缺一不可,猶如魂魄。如果缺一,輕則受罰,開除出局,重則喪命,與這個世界作別。所以,這兩條,務請各位牢記,要記在心上,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其三,俗話說,一人藏,千人找。都說破譯密碼是世界上最難最難的事情,為什麼?因為藏這玩意兒的人都是世上的天才,人中之極品。對凡人來說,想破解他們的玄機妙想,無異於上天攬月,白日夢而已。但你們都是我們針尖對麥芒找來的天才,天才對天才,輸和贏,就像南拳和北腿,要看自己的造化。天道酬勤,天道有時也不酬勤,尤其是破譯這個行當。但是歸根到底,天道還是酬勤的,因為機緣只提供給有心人。

“其四,屬於大家的時間很短,只有三個月。三個月裡,你們要完成兩大轉變:一是身份上,要從一個普通人轉變成一個特殊的人,有特殊的工作、特殊的使命、特殊的權力;二是專業上,要從一個研究數學的人才轉變成一個術有專攻的破譯家。我不懂破譯的玄妙複雜,但我知道這是一個天才的職業,是人世間最最高階的智力搏殺。有人說,在人類歷史上,葬送於破譯界的天才是最多的,我可不想看到你們被葬送,葬送了你們也就等於葬送了我。所以,我強烈地希望你們在這裡要拋開一切,要心無旁騖,要竭盡全力地用好這三個月,為將來不被葬送打下堅實的基礎。不瞞你們說,對你們,對這件事,最有心的人是蔣委員長,他親自出面從美國給我們請了一位大破譯家回來,現在人已經到了香港,不久你們就會見到他。在此,我要代表大家感謝委員長。”

說罷,杜先生彎腰,向窗外深深地鞠了一躬。

臺下的人頓時全體起立,莊嚴地對窗戶行舉目禮,那些搞行政的幹部和個別來自軍營裡的學員,甚至還將鞋後跟碰得嚓嚓響,一種發自內心的感動和激情在他們眼裡燃燒,在他們臉上流淌。唯獨坐在最後一排的陳家鵠,起身得遲,腰桿又沒站直,雙目無光,神情懨懨的,一副無所謂、無作為的樣子。站在講臺旁邊的陸所長見了,心中不由一緊一嘆。

杜先生顯然也看見了陳家鵠那副疲疲沓沓的模樣,但沒有生氣,只是淡淡一笑,說:“你們懂規矩我很高興,不懂也無妨,只要將來能給我破譯密碼,就是躺著見我,我也不生氣。”學員們都不覺地順著杜先生的目光,扭頭去看陳家鵠。

陳家鵠依然無動於衷,耷拉著眼皮,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這是一個他不熟悉的世界,從一個普通的人轉變成一個特殊的人,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他才剛起步。甚至,在他心裡,根本不屑於起步。這個世界他不僅僅是不熟悉,更叫人憂愁的是不願接受。

陳家鵠一走,天堂巷明裡暗裡都冷清了許多,老錢撤走了,小周也不經常來了。小周沒有退掉房子,是因為還有惠子。事實上,沒有人會因為陳家鵠的保證或是對陳家鵠的保證,完全相信惠子的清白和良心。她內心有沒有汙點,身後到底有沒有長尾巴,這還是個謎,需要時間和事實來驗證。因此,陸所長對小周的吩咐是:沒事還是給我盯著點。

就是說,有事可以放開她,沒事還是要看著。

這個寬嚴有度的“新政”似乎透露出一點“信任”——對惠子。其實,信任談不上,但是擔憂已經大可不必。在陸所長看來,即使惠子長尾巴,窩藏蛇蠍心腸,暫時已經奈何不了陳家鵠了,因為她不知道後者置身何處。鳥兒飛走了,雖然近在眼前,但去向不明,如泥牛入海,消失無影。風趣地說,陸所長已經給惠子製造了一部密碼:愛人身在何方?

家鵠,你在哪裡?

這是惠子畢生都沒有破掉的“密碼”。

家鵠,你在哪裡?家鵠,你在哪裡?家鵠,你在哪裡?家鵠,你在哪裡?家鵠,你在哪裡?家鵠,你在哪裡……這是惠子以後天天唸叨的一句話。有一天晚上,這句話被惠子抄寫了一夜,寫滿了一本筆記本,寫得手指頭滴血,滾滾熱淚溼透衣襟,眼睛都快瞎了。如果說開始這僅僅是一句代表思念的話,那麼後來這實在是一句惡毒的咒語,每唸叨一遍,惠子的生命之息就要少一口,短一截。這是一部置人於死地的“密碼”,正如世上其他的密碼一樣,令人室息,令人絕望,令人生不如死。每一天,每一夜,絕望吞噬著他們——破譯密碼者,他們天天徒勞地期待,入夢之前的象徵和遺忘的浩渺。

太陽西沉,泥土色的雲使天空顯得粗俗。

開飯了!

開飯了!

大哥,吃飯了!

嫂子,下樓了!

家燕像只喜鵲一樣喳喳叫,把全家人都邀到了飯桌上。儘管餐桌上少了陳家鵠,但惠子發現,每一個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可以不誇張地說,陳家鵠走比他回來那一天還讓全家人高興。唯有惠子,悶悶不樂。不只是孤獨,不只是思夫之情,還有其他,其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惱和鬱悶。譬如,杜先生來訪那天,最後把他們一家人都叫走了,唯獨沒讓她去。她把著門框站在門口,望著他們的身影在小巷裡漸行漸遠,她突然有了一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生分和苦澀。他們被叫去幹什麼?她根本不知道,陳家鵠回家後也不給她說,只是兩眼發直地躺在床上,一副身心交瘁的模樣。晚上,她想跟他親熱,可她的纖纖之手在他身上游弋了許久,從他的胸膛滑到他的小腹,又從小腹滑到私處,他竟然沒有絲毫反應,竟然幽幽地嘆出一口長氣,把她的手拿開了。他們相愛多年,這是陳家鵠第一次排斥她的身體。

昨天晚上,陳家鵠幾乎一夜都未睡著,老是在惠子身旁翻來覆去的,還暗暗地嘆氣。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陳家鵠才突然趴到了她身上,緊緊地壓著她,抱住她,把臉頰深深地埋進了她的頸窩裡。“怎麼啦?”惠子撫摸著他的脊樑問。陳家鵠將她抱得更緊了,用臉頰蹭擦著她的頸窩,在她耳邊悽聲說:“我……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看你。”惠子驚愕不已,摟著他問:“你要去哪兒?”陳家鵠聲音啞啞地說:“去為政府工作。”惠子這才放下心來,捧起他的臉輕輕地吻著,溫柔地說:“去為政府工作好呀,你回來,不就是要為你的國家效力嗎?”

陳家鵠忿忿地說:“那不是我想要的工作!”惠子問他是什麼工作,他默然不語,甚至不敢正視惠子,眼睛和嘴巴都什麼也不說。“離家遠麼?”黑暗中惠子的聲音打著顫。也許是出於同情,也許是由於憋著氣,他長嘆一口氣說:“我不知道,也許近在眼前,也許遠在天邊。”

這種答覆比沉默還折磨人,惠子不禁陷入了沉思,她問自己:既是去為政府工作,怎麼連地方遠近都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工作呀?丈夫就在身邊,可感覺已經走掉了。她感到一種盲目的恐懼、擔憂。今天一大早,陸所長和老孫來接陳家鵠時,陳家鵠不准她下樓去送,他在房間裡緊緊地抱著她,久久不願離去。老孫在下面催了又催,他才磨磨蹭蹭地下樓,跟著他們出發。他知道,惠子一定在窗戶裡目送他,等著他回頭作最後的一別。可他就是不回頭。不!像個絕情的丈夫,又像個倔強的受傷的孩子,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堅定不移地離去,但足印裡卻透露出一份怨氣和苦痛,令惠子忍不住淚流滿面。

此刻,惠子看著大家興高采烈的樣子,她深深地覺得孤獨,彷彿她與他們之間隔著一道黑色的屏障,冰火兩不容。正是這天傍晚,天上籠罩著泥土一樣烏雲的時分,在同桌人喜笑顏開、胃口大開的餐桌上,惠子心裡第一次聽到自己尋找丈夫的聲音——

家鵠,你在哪裡?

這是一句有魔力的咒語,是從潘多拉盒子裡放出來的,具有無限衍生的能力。它始於有時,終於無時,正如陸所長所言:只有死亡才能讓你結束這個“開始”。甚至,連死亡也無法成為它的終點。

與此同時,幾公里之外,在陳家鵠和惠子補辦中國式婚禮的重慶飯店的咖啡吧裡,收音機里正播放著歡快的美國鄉村音樂,幾撥外國人零散地坐著,在品香閒聊。戰爭也許是個少不了的話題,但人們也不會因為戰爭停止尋歡作樂。這個世界是混亂血腥的,這個世界也是情色迷亂的,男人和女人永遠不會停止用身體唱歌,即便是毫無感情,身體依然不甘寂寞。

這會兒,薩根正與一個賣色女郎在竊竊調情。女郎姓呂,沒有蠻腰,不是鳳眼,不長小酒窩,眉毛淡淡的,頭髮黃黃的。但總的說還是蠻中看的,女人味十足,嬌媚生動,顯山露水,讓人有感覺。這就是川妹子,區域性看不咋地,整體看卻有姿有色。首先是膚色潔白細嫩,所謂一白遮百醜;其次是性情溫軟又不悶,張弛有度,語言俏皮,表情豐富,讓人頗有親近感,如見故人。話說回來,像薩根這種“藍領”人士,國色天香的哪輪得上他,呂女郎這模樣已經夠他受的了。尤其是看呂女郎胸前那兩隻大饅頭,薩根樂陶陶地請人家喝極品藍山,最貴的咖啡呢,害得呂女郎一邊喝一邊心絞痛。

馮警長一身周正,如約而至。他立在門口,左右巡視一番,看到薩根,徑自走過去。薩根老遠就注意到他來了,但裝作沒看見。直到警長杵在面前,他才啊啊地起身相迎,喜笑顏開。

“啊喲,馮大警長,你終於來了。你約了我又姍姍來遲,是為了表明你是警長,有特權?”馮警長趕忙致歉:“對不起,我臨時有事耽誤了一會兒。”然後指著旁邊的女郎,“這位是……”他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薩根落落大方地介紹說:“呂小姐,我們剛認識的,很漂亮吧。所以,這時候我其實並不想看見你。”

警長面色凝重地說:“我有事,請她走吧。”薩根卻興致很高地給呂女郎介紹起警長來,語氣中有一種顯擺,“這位是馮警長,本片區都屬他管,以後誰欺負你了,可以直接找他。”然後拍拍女郎肩膀,讓她走,同時又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哈哈地笑。

待馮警長坐下後,薩根做作地摸摸他的警服袖子,不無嘲弄地說:“按說你這身衣服的職責是治安,給我們增加安全感,可實際上反過來了,是我在給你提供安全。怎麼樣,在這裡你感到很安全吧?”然後他端正了身子和表情問馮警長,“什麼事,說吧。”

馮警長湊上前去,壓低聲音說道:“昨天我們開會了,你和助手都沒去。”

薩根瞟著馮警長,依然響著喉嚨,“聽口氣,是個重要會議。”

“是的,我們現在要找一個人,必須馬上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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