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炎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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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燁朝黎非使個眼色，要她安撫雷修遠，他自己跑去追百里歌林。

天快亮的時候，孩子們照舊聚集在弟子房的空地上，百里歌林找了一圈沒見著黎非，有些著急：“黎非還沒來嗎？昨天她肯定是沒吃晚飯！修遠，你們住一個院子，你沒見著她？”

黎非無奈地看著雷修遠，他眼睛紅紅的，委屈又怯弱的模樣，進了書院他還是沒變，就算個子長高了，容貌秀麗了，他好像還是陸公鎮初見的那個小乞丐一樣，甚至變本加厲，比以前更愛哭更懦弱了。

黎非狂奔回房，一把拽下牆上的石劍，再度轉身，衝進茫茫夜色中。

“修遠，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她坐在地上，拍拍草地，示意他也坐，“你和歌林說了什麼？”

她到底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她已經懶得想那麼多了。日炎說的對，小小年紀，想太多會短命，她現在只要高興就行了。

雷修遠哽咽著囁嚅：“沒、沒什麼……他們怪我沒關心大姐頭。”

為什麼是“姑且”？她等了一會兒，沙啞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估計是真去睡了。她低頭看看手裡的咒符，再看看被凍住的大樹，一種突如其來的興奮瞬間攫住她的身體——她會了！那些從前怎麼也用不了的咒符，那些怎麼也運轉不了的內息，原來一切是這麼回事！

就這點雞毛蒜皮的事？黎非嘆了口氣，半天說不出話。

他的聲音細若蚊吶：“……姑且叫我日炎吧。”

“我和大姐頭住得近，應當照顧你的。”他抽泣，“歌林罵我罵得對，他們畢竟住得遠，一時顧不到那麼多。”

黎非急道：“等一下！請問怎麼稱呼你？”她總不能繼續叫他“老先生”吧？

黎非越聽這話越有些不對味，她歪頭靜靜看著雷修遠，也不說話。

他的聲音也像煙一樣漸漸散開，變得渺然。

他還在說：“只是我心裡一直覺得大姐頭那麼強，我也幫不上什麼……”

“我已到極限，須得再睡十日，下次醒來再見到你哭鼻子的孬種樣，就把你頭髮都拔了！”

“為什麼總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黎非打斷他的話，“你有天賦，有朋友，還進了書院，已經比無數人都強了，甚至比我還強。”

他怎麼這麼惡毒？這是詛咒她？黎非伸出手指，想偷偷彈他一下，冷不防他的身體忽然如煙般散開，倒把她唬了一跳。

雷修遠急忙搖頭：“我怎麼比得上大姐頭！”

狐狸淡道：“問這麼多幹嘛？反正你憂心的事都解決了，小小年紀，想太多當心短命！”

“你總是這麼說，我卻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厲害的。”黎非望著他，“我師父說過，真正厲害的人，也不會需要被別人這樣追捧，滿足感不是透過被人追捧獲得的。”

“那個……什麼叫暴殄天物？怎麼又有眼不識貨了？”她憋不住問出來了。

“……可是在我心裡……”

黎非神情複雜地望著對面那株被層層寒冰凍住的大樹，他的話讓她很在意。

“你心裡應該清楚自己的天賦。”黎非打斷他的話，“你周圍什麼都在變，你卻始終一成不變，是你自己不想變。”

狐狸昂首挺胸蹲在她肩膀上，滔滔不絕的樣子比那個胡嘉平顯得更有些先生樣。

雷修遠沉默了，他垂著頭，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只是不說話。

“爐鼎一說有些意思，但你師父也是個蠢貨。常人的爐鼎是空的，自然需要引靈氣入體再加上吐息運轉這些愚蠢的步驟，你的爐鼎出生開始便是滿的，已經裝滿東西的爐鼎還怎麼塞東西進去？何況，你的靈氣只要有消耗，身體自己就會吸取靈氣為你填滿。哼哼，這些蠢貨……真是暴殄天物！有眼不識貨！”

“老實說，我根本沒照顧你什麼，我不喜歡被你捧那麼高，因為你是我們的朋友，大家是平等的。”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她不是沒天賦，她只是……與他們不同。

雷修遠低聲道：“你……不喜歡被人誇被人崇拜麼？”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體內那些看不見的奇經八脈裡像是有溫水在盪漾，全身無數的毛孔彷彿在呼吸，不停有溫暖粘稠的東西被呼吸進經脈中——從沒有過的感覺，卻並不難受，不過片刻，這異樣的感覺很快又消失了。

黎非想了想：“我喜歡啊，可我要不停提醒自己那些是假的，假的如果當成真的，才真的要完蛋了。”

水行咒符在指間散發出驚人的寒氣，黎非下意識地對著大樹將咒符射出——符紙像離弦的箭一般疾射，“啪”一聲貼在一棵樹上，寒光乍現，大樹一瞬間從上到下都被千層寒冰包裹住。

雷修遠似乎笑了一聲，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過了好久，他才輕聲開口：“說得真好聽。”

對面一株五人合抱的大樹，她甚至可以望見它細密繁複的脈絡，從地底延伸到樹冠。

“嗯？”她偏頭，“你心情好點了？去和歌林道歉吧。”

片刻後，再睜眼，整個世界都變得不同了，她說不出有什麼不同，但每一道風，每一棵草，都彷彿充滿了活潑潑的氣息，瑩瑩絮絮，可見又彷彿不可見，一切都微妙不可言說。

“不，”雷修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聲音淡漠，“我走了，不玩了。”

黎非捏著一枚水行咒符，凝神閉目，將全身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雙目上，這是九尾狐教她的據說是“最簡單”的方法。

黎非愕然看著他的背影，他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嗎？

這些都是師父曾經告訴她的，那時候她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天地靈氣，師父就摸著她的腦袋嘆氣：你沒天賦，不必再勉強。

雙更的第二更送上~~~小宇宙爆發的感覺真好~對了，書評區精華又用完了，下週我再補上。

普通人的身體像一隻空爐鼎，引天地靈氣入體後，就像在爐鼎內煉丹，從而引發各種仙法玄術。天賦越好的人，爐鼎也越優秀，像是可以練出無數靈丹妙藥一般，他們可以修得無數高等仙法；天賦一般的人，就像不要妄想用普通的爐鼎練出靈藥一樣，天賦決定了他們爐鼎的質量，拼盡全力未必能成，甚至有性命之憂。修行一事，原本就無所謂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