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回家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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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回來了，雷修遠也來了，他們已經回到青丘了，這一場終於等來的團聚，卻無聲而淒涼。

黎非靜靜看著他怒發如狂的模樣，她知道，這隻狐狸雖然說話一直很難聽，卻是真心想要保護自己，她鄭重地打斷他的話：“日炎，我相信修遠，就像相信你和師父一樣，我也不會永遠要你們保護的，就算我不想天下無敵，但自保的能力我有，謝謝你總是為我操心。”

黎非將這具可怕的乾屍慎重又喜悅地抱起來，臉埋在他乾枯的懷中，七年，她終於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懷抱。

日炎怒吼：“誰為你操心！你……”

“師父，我們已經回家了。”

“師父我帶回來了，你不想看看他嗎？”

但她活到十七歲，幾乎所有的人生道理與原則都是他潛移默化教導給自己的，小棒槌現在站在這裡，便足以證明他曾經是多麼鮮活又重要的存在。

怒吼的聲音一下斷開，日炎怔住，過了許久，他忽然長嘆一聲：“看了又如何？人已死，留下的不過一攤爛肉，還不如早點燒了乾淨，你們修行者不是講究身體不歸塵土麼。”

黎非看著他，一直藏在心底最深處那個破衣爛衫的白鬚老頭的模樣越來越清晰，明明那麼大年紀了，又那麼厲害，卻還總像個孩子，貪玩，在一個地方呆不住，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也存不住。一點也不懂得體恤她是個女孩子，從小到大什麼零食跟女孩兒喜歡的小玩意都沒買給她過，多虧了他，她被養得跟男人似的粗魯，要不是昭敏師姐這幾年的訓斥教導，她還不知要粗魯到什麼時候。

話雖然這樣說，他還是轉了個頭，巨大的身體漸漸變得玲瓏，最後變得與一隻普通狐狸差不多大小，跳上石臺，坐在青城仙人屍體對面，垂頭靜靜凝望他。

她記不得自己是怎樣打碎水晶棺將他抱出來的了，有沒有哭？有沒有叫？哭叫在面對這具淒涼孤單的屍體時，毫無意義，得到發洩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最後她一把火燒了整個異民墓，也依舊是無能為力的發洩。

一尊存靈巖做的黑色石塔被放在他身側，上面的封印術在熠熠生輝，日炎意外至極地盯著它，黎非笑道：“這是你被封印在書院禁地的妖氣，承君一諾，幸不辱命。”

他竟像個被封存展示的異民屍體般，被這樣欺辱地存放著。

這隻狐狸慘綠的眼睛死死瞪著石塔，忽又轉過來死死瞪著她，半晌才少見地結巴起來：“你、你……怎麼取到的……蠢材！殼還沒脫！萬一叫那些仙人發現了怎麼辦！”

她和雷修遠潛入白邊之崖的異民墓，在大殿最深處找到了同樣被封在水晶棺中的青城仙人。他穿著最普通的藍衫，身上的骨頭一根根凸出來，看上去又恐怖又悽慘。在他身邊和所有水晶棺一樣，都放著一個青銅牌，上面刻著兩個字：青城。

黎非還是笑：“被發現我也不會好好地在你面前啦。那隻金狻猊你還記得嗎？它現在變得更大了，那年我掉了十幾顆妖朱果好像都被它吃了，看到我特別感激的樣子，要不是怕人發現，它差點就跟我一起出來了。”

師父。

“哼！便宜了那蠢物！”日炎張嘴咬住石塔，也不見他用什麼妖術，只聽“咔”一聲，加持了極厲害的封印術的石塔竟被他硬生生咬裂開，封印術的光輝瞬間消失，石塔也碎成了碎末，被他一口氣吹散，落進湖中。

她靜靜望著那早已看不出容貌的老者乾屍，看了很久很久，忽然伸出手指緩慢又眷戀地勾勒他不成型的輪廓。

“痛快！那幫龜孫子，當年竟搶了老子這麼多妖氣！”他不知道是發怒還是高興，以前稱呼書院創立者還是“厲害的仙人”，這會兒他們在他嘴裡成了“龜孫子”。

黎非將懷中一直抱著的那具乾枯的屍體輕輕放在石臺上，異民墓中被她一起帶來的，還有那根玉一般的上任建木之實的臂骨。

黎非哈哈大笑起來，她轉身走向雷修遠，握住他的手，一面道：“你有什麼話想要跟師父說的，我們暫且避開，你盡情說吧。”

這是甘華之境，六年不見，這裡什麼都沒變。

“說個屁啊！”日炎沒好氣地跳下石臺，“人都死了，老子沒你們那些花裡胡哨的心思！你給我站住，你是下定決心不肯離開這臭小鬼了？”

巨大的山洞中別無他物，只有一座小小的湖泊，和湖泊上小小的石臺。洞內靈氣濃郁得猶如粘稠的水一般，雖然比不上無月廷這些仙家門派，卻也十分罕見了。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