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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運動在某個區的警察行動中遭到重創,犧牲了整整一個分隊的兵力,為了減輕那個防區其他分隊的壓力,高高在上、神秘莫測的領導層決定,在另一個游擊戰術語中所謂的“尚未受到侵擾”的地區開闢一條新的戰線。

在此之前,游擊區在威利眼中是若干互不相連的地域——樹林、村莊、田野、小城。如今他成了信使,在博傑·納拉亞的領導和指揮下,這些地域漸漸連線了起來。他總是在四處奔波,從一個村子步行去另一個村子,在公路上搭三輪摩托車或公共汽車,或者搭火車旅行。他還沒有進入警方的黑名單;他還可以公開活動;這是他作為信使的價值的一部分。這種四處奔波的生活正合他的心意,給了他一種使命感和刺激感,雖然他只能憑直覺估計游擊戰的大概形勢。他這樣四處活動,有一部分是為了鼓舞士氣,誇大解放區的範圍,甚至讓大家覺得,只要再加把勁,戰爭就會在很多地區取得勝利。

他待在城裡的時間多了些,也就有可能收到薩洛姬妮的來信了。而且他在城裡也能吃得好些了。奇怪的是,鄉下反而吃得糟糕,雖說吃食都是鄉下產的;而在城裡則每天都可以像過節。鄉下收成好的時候,農民就在盤子裡、在葉子碗裡把穀物堆得老高,再加上各種調料,也就心滿意足了;而在城裡,即便是窮人家,也是穀物吃得少,青菜和扁豆吃得多。威利吃得好了,就不怎麼生小毛小病了,也不會因此而心灰意懶了。

從最初那兩個星期的柚樹林營地生活到如今,信使工作使他第一次對那些革命同志產生了一些好感。他起初對營地並沒有什麼好印象,但現在他已經和博傑·納拉亞感情頗為深厚了,雖然剛開始時兩人並不怎麼友好,這使他學會了剋制,不再總是想著去發現他人的缺陷。

大約每隔兩週,各個區的重要人物就會聚集在一起開次會。威利幫忙安排這些會議,還曾多次出席。會議一般在城裡召開,很危險,因為任何不尋常的聚會都可能會被當地人察覺並報告給警方。所以每個人或每兩個人都會在城裡有一個自己的聯絡員,他們會盡量在傍晚趕到聯絡員家裡。路程可能很長,要走上一天甚至更久,可能一整天都走在遠離危險的大路的田間小道上。他們的穿著儘量不引人注目。喬裝打扮至關重要。根據指示,他們在途中應當打扮成村裡人的模樣。羊倌啦,織布工啦,或者打扮成那樣的人,穿的是一種毯子似的披肩,幾乎能將整個人包裹起來。

他們到達城裡後,得透過聯絡員才能知道開會的時間和地點。有時候他們會爬到聯絡員家的屋頂上,換上涼爽一些的衣服;或者把鄉下人日常穿的衣服——當地人常用的腰布、帶有大側兜的長襯衫,以及肩上色彩鮮豔的薄毛巾——換成城裡人常穿的褲子、襯衫或長外衣。有時候,討論革命工作時,他們希望穿上褲子,被視為“穿褲子的人”,好顯得比戰友們多一點兒權威。一走進開會的房子,他們就會脫掉粗糙的鄉下拖鞋;但他們不停地抓撓著腳,而且即便是用水洗過,他們腳上仍然遍佈陳垢,再加上那些骯髒的大披肩,這會議就像是一個鄉下人的聚會。

大家到城裡來是為了發表觀點、接受指示、作自我批評。但也是為了吃,為了品嚐最粗陋的城裡食物,甚至就是為了嚐嚐粗鹽的味道。而這種受壓抑的簡單慾望往往會導致一種變相的吹噓,他們會爭相把鄉村生活說得苦不堪言。

在威利一開始參加的某一次會議上——在某個鐵路員工居住區的一棟房子裡,主屋的傢俱都被推到牆邊,大家坐在鋪在地上的床墊和床單上——他聽見一個臉色蒼白的人說:“過去這三天裡我一直都在吃冷飯。”威利覺得這個人接下來不會講出什麼中聽的話。他是照字面意思理解這話的。他不相信也不喜歡這樣誇大其詞,於是他的目光在那人的臉上稍稍多停了一會兒。那人注意到了,很不自在。他一邊對威利回以同樣冷峻的注視,一邊繼續對屋子裡的人說:“不過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打小就是那樣過來的。”威利想:“哦喲,我得罪他了。”之後,他竭力避開那人的注視,但他整個晚上都能感覺到敵意在增長。情形對他不利。他想起自己原先對博傑·納拉亞的質疑,想起自己曾用其他國家的標準去評判一個從未離開過印度的人。他不知道該如何挽救與那個吃冷飯的人之間的尷尬局面,到了那天晚上,他還聽說那人是一個分隊的頭兒,在革命運動內部說不定還有更多的頭銜,是一個重要人物。而威利不過是個信使,做些文字性質的宣傳工作,而且還在試用期,他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考驗,才能被某分隊接納為正式成員。

威利想:“我有一次對博傑·納拉亞脫口而出說了句‘是個好問題’,他就耿耿於懷了好長時間。積習難改,這個人提到吃冷飯的時候,我嘲諷地盯著他。現在他成了我的對頭。他會叫我難堪的。就像博傑·納拉亞想要看見別人眼神裡的恐懼,他一定想要看到我眼神裡的嘲諷變成恐懼。”

他的敵人有個綽號叫“愛因斯坦”,接下來的幾個月,威利聽說了不少有關他的傳聞,在革命運動中頗具傳奇色彩。他出生於一個農民家庭。一位小學老師發現了他的數學天才並竭力提攜,使他獲得了農村環境裡最好的教育。他們家從來沒有人受過高等教育,家裡人做出了很大的犧牲,才把這個年輕人送到鄰近的小城去讀大學。他以每月十五盧比的租金在一個洗衣工家的陽臺上租了一個房間,更確切地說,租了一個六英尺長四英尺寬的空間。狹小的生活空間及其低廉的租金是他的故事的傳奇性的一部分。

愛因斯坦住在洗衣工家的那段求學生涯盡人皆知。他五點鐘起床,整理床鋪,打掃住處(威利以為那花不了多少時間——成見作祟)。然後洗涮鍋碗瓢盆(他從不和洗衣工家混用這些東西),在陽臺一角的爐子上生柴火煮飯。威利發現,故事裡的愛因斯坦作息表並沒有留出拾柴火的時間;也許撿柴火的日子,愛因斯坦會四點鐘起床。飯熟了他就吃飯,然後去上學。下午放學回來就洗衣服,他只有一套衣服。然後再燒些吃的,大概還是米飯,吃了就上床睡覺。功課是在做家務的間隙完成的。

到了理學學士學位考試那天,愛因斯坦看見第一頁考卷上的第一道題就懵了。腦子一片空白。他覺得應該給父親寫一封信,為自己的失敗道歉。於是他開始動筆,但寫著寫著,解第一道題的一種全新的方法突然浮現在他腦海裡。接下來的試題全都迎刃而解,而他全新的解題方法在大學裡引起了轟動。人人都知道了那封使他如在夢中一般想到了解題方法的道歉信,他開始被說成是二十世紀印度數學天才中的一員。這種說法得到了他本人的縱容,最終開始影響他的生活。他在一本印度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數學論文,反響很好,他自以為已經開始糾正愛因斯坦的錯誤了。他的這種認識很快轉變成了狂熱。他失去了大學裡的教職而且無法謀到新職位。他再也沒有發表論文。他回到了老家,丟棄了所有讀書人的行頭——褲子、襯衫、鞋子、襪子。他夢想著摧毀這個世界。後來革命運動爆發,他就加入了。

威利想:“這個人不可能發起一場革命。他憎恨我們所有人。我必須去找坎達帕裡和他那一派的人。”

隨後,他在一個經常去的小城的存局候領處拿到了薩洛姬妮的來信。

<blockquote>

親愛的威利:

爸爸病得很重,靜修處的工作全都停了。我知道你會想,這對世界而言算不了什麼重大損失,但我現在有了新的想法。不管你怎麼想,我覺得靜修得是一種創造。我想,這就是死亡臨近對我們的影響。另外,還有一個壞訊息,對你來說可能更糟糕:坎達帕裡的情況不妙。他正在喪失控制力。一位正在喪失控制力的革命者是最軟弱無能的。那些崇拜強權人物的、想分享他的強權的傢伙,紛紛離開了這個弱者。他的軟弱變成了一種道德缺陷,變成了對他所有理想的一種諷刺,恐怕這正是坎達帕裡及其追隨者所面臨的境況。我覺得我把你丟進是非窩了。不知道你是否有可能回到約瑟夫那兒去,但說不定約瑟夫自己也難脫干係。

</blockquote>

威利想:“現在去擔心約瑟夫以及他那可惡的女婿——此君令那套公寓充滿了緊張感——已經為時太晚。想要弄清真相的人最虛榮最可惡了。我當時一看到他女婿那副自鳴得意、笑容扭曲的嘴臉,就覺得會出事。”

有一天博傑·納拉亞說:“新來了一個有意思的人。他有一輛三輪摩托計程車。他們家屬於紡織工階層,但出於某種原因,可能是得到了哪位教師的鼓勵,也可能是學習某位朋友或者遠親,或者是受了什麼汙辱,他野心勃勃。這種人往往會被我們所吸引。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而且他們覺得還要加快速度。我們在革命運動中對這類人做過研究。我們研究過農村的各個種姓。”

威利想:“你是我的朋友,博傑·納拉亞。但這人的經歷也正是你的經歷。所以你才這麼理解他。”但是片刻之後,因為覺得即使在思想上也不能背棄朋友,威利又想:“也許這也正是我自己的經歷。也許這是我們所有人的處境。也許這就是我們這些人這麼難對付的原因。”

博傑·納拉亞說:“他來找我們的人。他邀請他們去他家吃飯。在警察鎮壓厲害的時候,他拿自己的房子給他們作藏身之地。我想他或許可以幫忙做些信使的工作。我們應該去考察一下他。他的經歷和愛因斯坦有點兒像,但沒那麼光彩奪目。他去了一個小城讀書,但沒拿到學位。家裡人不得不叫他回到村子裡。他們付不起城裡十或十二盧比的房租,也付不起二十或三十盧比的膳食費。真是可憐!你聽了都想哭。他回到村子裡後日子很不好過。他已經完全習慣城市生活了。你知道他在城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嗎?上午去小茶館或賓館,喝咖啡,抽香菸。花上半盧比去簡陋的小電影院裡坐坐。整天都穿著鞋子和襪子。穿著褲子,襯衫的下襬塞在褲腰裡,走起路來像個男子漢那樣,而不是趿拉著鄉下拖鞋裹著長襯衫跑來跑去。他回到村子裡那個紡織工種姓的家庭之後,一下子失去了這一切。他無事可幹。他不想做紡織工。而且他感到無聊極了。你知道他怎麼說?‘村子裡真是太原始了,連個收音機都沒有。’只有漫長空虛的白天和更加漫長的夜晚。最後他向銀行貸款買了一輛摩托計程車。這樣他至少能出村子。而實際上,他是因為無聊才來找我們的。一旦你體會到村子裡有多無聊,你就會參加革命了。”

一週之後的一天下午,威利和博傑·納拉亞去村子裡找那個摩托車手。這個村子和想象中不同,沒有參差不平的茅草屋頂,也沒有泥濘不堪的道路。路鋪過,屋頂也都鋪了當地的紅瓦。紡織工屬於低等種姓,村子裡的大路拐了個彎,進入了賤民區或者說低等種姓區,如果你不知道那裡是賤民區,你很可能會錯過。那裡的房子像是很早以前就淘汰了的那種。黃昏的暮色中,紡織工們坐在自家房子前的院子裡紡著線。織布機放在屋子裡面,透過敞開的前門可以看到有人在織布機上忙碌著。這場面悠閒而恬美;這樣的紡織幾乎像是某種受到保護的珍貴的民間工藝,很難想象,其主顧只有農村裡很窮的人,對從業者而言,這是一門令人絕望的生計,出路非常狹窄。手紡車是自家裝配的,用舊腳踏車輪輞作主輪,其他零件似乎都是用細樹枝和細麻線拼湊成的,看上去一點兒都不結實,隨時都會咔嚓一聲斷了。

那人的摩托車就停在他家前院,挨著一架手紡車。他和哥哥一家住在一起,房子比一般人家要大些。左邊是兩間臥室,右邊的房間裡放著織布機。這些房間不過十到十二英尺深,所以你在房間裡和在房間外幾乎沒有什麼不同。房子後面,一側是露天的廚房和一隻大籮筐,裡面裝著燒火用的玉米芯,另一側是茅房。開摩托車的那人的哥哥在一小塊空地上種了棵樹,枝葉茂盛,現在還很纖細,再過些時日就會被砍倒作燒火的燃料。再後面是某個富裕些的人家的田地。

空間總是那麼逼仄,在空曠的天地間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威利不想去探究這房子裡的居住安排。他猜每間臥室都有閣樓什麼的。而且他能夠理解,對於一個嘗過了相對自由的小城生活的年輕人來說,被迫回到這棟紡織工的小房子裡,無所事事,簡直就等同於讓他去死。

他們給威利和博傑·納拉亞端來了矮凳,還遵循古老的禮節為他們上了茶,彷彿他們很富有似的。摩托車手的嫂子臉上有深深的愁苦。她雙頰凹陷,看上去有四十來歲,而實際上可能不超過二十五歲或者二十八歲。但同時威利注意到,她為了他們的來訪,特地穿了一件顏色柔和的新紗麗,灰黑相間的小方格圖案,鑲著金邊。這令他非常感動。

摩托車手為威利和博傑·納拉亞的到來而欣喜若狂。他談起對革命的嚮往,未免有些激動過頭,而威利注意到他哥哥的眼神中不時流露出一絲不安。

威利想:“恐怕有一點兒小麻煩。這大概是由於年齡上的差異,也可能是教育程度的差異。弟弟曾經是穿褲子的人,還體會到了無聊。哥哥則不然。他們夫婦倆也許感到他們過深地陷入了某件他們不理解的事情中。”

回去以後,博傑·納拉亞問威利:“你覺得怎麼樣?”威利回答:“拉賈沒問題。”拉賈就是那個摩托車手。“但我不知道他哥哥嫂子怎麼想。他們很害怕。他們不想惹麻煩。他們只想好好紡線織布,掙每個月的四百盧比。你看拉賈從銀行借了多少錢買摩托車?”

“一輛摩托車大概要七萬到七萬五千盧比。但那是新車。拉賈的摩托車要便宜得多。他可能借了三萬到四萬盧比。銀行最多隻會借給他這麼多錢。”

“他哥哥大概每天晚上都在想著貸款的事呢。他大概覺得拉賈唸書太多,自視過高,要摔跟頭了。”

博傑·納拉亞說:“他們崇拜拉賈。他們為他驕傲。無論他叫他們做什麼,他們都會去做。”

每個月他們都會找拉賈兩三次,為革命運動做點兒事。他帶著威利或博傑·納拉亞或其他人趕往他們必須很快趕到的地方。而威利有了這一便利條件,就可以經常去各個小鎮的郵局檢視有沒有德國寄來的信。郵局裡的人漸漸和威利都熟了,有時候也不用他出示護照了。他覺得這很好,人們所謂的印度式友善;只是後來他才突然覺得這事兒讓人擔憂。

幾個月之後,拉賈開始運送給養,有時候和威利或博傑·納拉亞一起,有時候單獨行動。摩托車的客位下面是空的,很容易安一塊活動板。給養的起運點和交付點總是在不斷地變更,大概是因為他們承擔的只是接力運送過程中的某一段而已。博傑·納拉亞負責協調,他了解的情況比威利多一些,但即便是他,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給養主要是武器,調集來提供給某地的新戰線。最近的行動接二連三地失利之後,革命活動變得格外謹慎。信使很多,每個信使一個月只行動一到兩次;而每次運送的給養數量都很小,這樣即使暴露或者出了差錯,也只會導致很小的區域性損失,而不會影響全域性。

一天,拉賈問威利:“你去過警察總部嗎?我們去見識見識怎麼樣?”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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