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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初露,昨天動作和說話量遠超份額、今天只被允許說一百個字的周晉珩擰著脖子看易暉坐在床邊玩手機,有苦難言。
易暉再次點開江一芒發來的截圖,接著往下翻。周晉珩好奇他在看什麼,伸長脖子張望,被易暉發現了,一個凌厲眼刀飛過來,周晉珩無奈地躺了回去。
到了可以說話的時間,周晉珩惜字如金:“不疼了,望批准多說幾句。”
易暉掰了瓣橘子塞周晉珩嘴裡:“昨天晚上還說疼,這麼快就好了?”
周晉珩能用肢體語言就絕不說話,點頭道:“再來幾片,還要蘋果。”
對於他突然這麼聽話,喂什麼吃什麼還主動要,易暉心生疑惑。到中午用飯前,今天第五次扶周晉珩下床如廁,易暉才恍然大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傢伙分明是故意的。
病房衛生間狹窄,易暉不放心他一個人在裡面,兩人只好緊緊挨著。周晉珩還五次三番站不穩,身體一歪就倒在易暉身上,順勢埋在他頸窩裡一通亂蹭,嘴唇數次吻過耳垂,弄得易暉臉紅心跳,還被巡房護士問是不是發燒了。
對於這種耍小聰明的登徒子行為,易暉當然不能聽之任之。午飯就沒給周晉珩多喝水,下午周晉珩狂指自己的嘴他也沒給水果,弄得周晉珩垮著嘴角可憐巴巴,彷彿下一秒就要飆淚。
易暉不知他這模樣是不是演出來的,只覺得有趣得緊,躲在手機後面偷笑。
原本此次禁言至少要實施到下次拆繃帶換藥,沒想到晚上楊成軒的再度造訪打亂了計劃。
進門的第一句話就如雷炸耳,楊成軒不是徵求意見,而是用知會一聲的口氣道:“我要帶他去美國。”
易暉忙問:“去美國幹什麼?他同意嗎?”
楊成軒只回答第一個問題:“治病,治好了就唸書,我跟他一起。”
“那病在國內就能醫好。”周晉珩開腔道,“來回折騰,反而不利於治療和休養。”
這正是易暉想說的,他看向楊成軒,希望他給出一個這麼做的正當理由。楊成軒沉默半晌後說:“我不能再把他丟下了。”
周晉珩嗤道:“終於想通了?”
楊成軒不點頭也不否認,只說:“不能再把他丟下了。”
易暉看他現下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登時心火上湧,騰地站了起來:“一會兒讓他走,一會兒又要把他捆在身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究竟把他當什麼?”
“我沒想到,沒想到他會……”楊成軒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髮,“如果知道會變成這樣,我一定不會……”
易暉接話:“一定不會丟下他,不會讓他變成這樣?”
楊成軒點了點頭。
“不,重來一次,事情還是會變成這樣。他在你心裡有位置,但分量不夠重,隨便設定一道阻礙都能讓你捨棄他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現在他把你忘了,可以無牽無掛地生活,你卻非要他想起來,說到底你不是為他好,只是想自己心裡好過一些罷了。”
聽了易暉這番話,楊成軒面色煞白,彷彿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避開了這個話題,堅持要帶唐文熙走。周晉珩在易暉的攙扶下坐起,仰靠在床頭說:“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要帶他走,首先要得到他以及他家人的同意,還有,你考慮過你家裡的情況嗎?你有把握讓父母接受他嗎?如果你打算藏著、瞞著、能拖一天是一天,我勸你還是儘早打消念頭,你玩得起,他玩不起了,這次的結果你也看到了,難道你還想看著他再一次放棄希望,一心尋死?”
楊成軒被噎得一哽,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人走後,易暉彎腰鋪床,把昨天剛搬到周晉珩床上的枕頭和毯子撤回沙發床,整個過程一言不發,一個眼神都沒給躺在床上的病人。
周晉珩心知剛才的話牽起了一些糟糕的往事,他在心裡把楊成軒臭罵一頓,嘴上卻不敢造次,在易暉鋪好床起身倒水時,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暉暉?”
易暉不理他,倒完水就往嘴邊送,周晉珩來不及出聲阻止,抬手便去搶那杯子,結果易暉一口沒喝到,熱水灑了周晉珩滿手。
雖然是從保溫壺裡倒出來的水,但放了有一段時間,燙嘴是肯定的,卻不至於把人燙傷。易暉剛才急於遮掩自己的異樣,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局面,急忙拿毛巾給周晉珩擦手。
他垂著腦袋擦得仔細,擦到第三個指縫,一滴眼淚吧嗒掉在周晉珩手背上。
裝哭不成反把人弄哭的周晉珩慌了,拉著易暉的胳膊就把人拽到懷裡:“怎麼了,怎麼哭了?”
“壞人。”易暉眼眶通紅,聲音帶著哭腔,“你們都是壞人。”
周晉珩當即愣住。
“壞人”這個稱呼他並不陌生,從前的小傻子被他逗弄急了就會喊他壞人。易暉不會罵人,認為“壞人”就是世界上最狠的罵人的話了,可每當周晉珩無所謂地承認自己是壞人,易暉又傻眼,磕磕絆絆地說:“壞人……是要捱打的哦。”
許久沒有聽到如此幼稚的罵人,周晉珩心神震動,情不自禁地說:“再叫一句聽聽?”
易暉自知未經大腦脫口而出的話有多丟臉,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又被周晉珩捏著下巴轉回來。
“我是壞人,世界上最壞最壞的人。”周晉珩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中浮於表面的喜悅褪去,徒留濃郁到化不開的悲傷,“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罵我吧,怎麼高興怎麼來……只要你高興。”
這回輪到易暉怔住了。
是啊,他回想從前會傷心,周晉珩又何嘗不會難過呢?遺憾和後悔是這世上最無用、也是最折磨人的東西,周晉珩的痛苦藏不住,他全部都親眼看到了。
掙出一隻手,易暉沒打他,自己擦掉眼角最後一滴淚,悶聲道:“你不是壞人。”
周晉珩被他的反覆無常逗笑:“剛才還罵得起勁,現在又不認了?”
“你知道改了,”易暉噘著嘴咕噥道,“你跟他不一樣。”
喉結滾動幾下,周晉珩手上使勁,又將易暉拽進懷裡。
“欸,你的傷……”
“好,我先不做壞人。”周晉珩深吸氣,在易暉看不到的地方眼神變得尖銳冷冽,“我先把所有傷害過你的壞人一一解決掉,然後,你再給我下判決書,再決定要不要打我,好不好?”
易暉當他剛解禁胡言亂語,沒把這話放心上。
等到警察那邊來電話,說又查到一個指使歹徒的主謀,並且有足夠充分的證據可以起訴他,易暉呆了半晌,回到病房見周晉珩若無其事地吃蘋果,話幾次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
周晉珩交際多,人脈廣,足不出戶就把事辦妥一點都不稀奇。只是他居然會捨得對那個方宥清動手,這一點易暉還是不太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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