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饼心中砰砰直跳,两个巴掌在桌子底下掰来掰去算钱。
程二娘跟着宋妙最久,其实也最清楚食肆经营情况,尤其她近来跟着宋妙学识字、理账,已经可以心算,但她这会子根本没有心思去算钱,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想:那户怎么入且不管,左右娘子不会亏待下头人,但车夫怎么办?如今那个不能留了,得赶紧找人来接,可时间这么赶,万一找到的更差怎么办?
一会又想:我先前为什么不多问一句,眼下回想,分明好几回大饼同张四娘说话都怪怪的,偏偏自己没有当回事,以至于最后酿成这样苦果!
唯有张四娘,再也忍不住道:“娘子!若说要找车夫,我原不想叫人说我做事只顾自己好处,私心重,但眼下要是真个辞了许师傅,还要找新人——我想给三郎争个机会!”
“他在家时候,除却撑船,一样常常四处帮着送鱼,自家人不好夸,但他赶车稳当,人也干净——只求给他个机会,试一试就晓得!若是不妥当,只管罚我!”
当天晚上,张四娘早早回家。
王三郎已经去车行租回来骡车一辆,白日在外头跑了一天路,此时听得明日上工消息,端的又惊又喜。
夫妻两个趁着半夜,给骡子喂足了草料,将骡子、车厢,乃至于辔头等物一应洗刷干净,次日一早,王三郎就赶着车,跟在许师傅后面去了酸枣巷。
见半路多了一辆车,许师傅十分惊讶,等得知是食肆里新招的车夫,还是张四娘的丈夫,很是不高兴,道:“不是按天叫的,是长久做吗?要招新人,怎么不跟我说?”
等到了地方,又不住问王三郎工钱多寡,再问他以前做过什么,今次是不是也是半日工。
王三郎道:“还不晓得,因宋小娘子这里缺人,我就先来了。”
“你既新来,正好,我近来腰不好,你去讨点油来,再打桶水,帮我这车轮上点油、洗洗轮子。”
自家媳妇才在这人面前吃过亏,王三郎怎么会给他面子。
“您老先忙,我这里也有正经事哩!”
王三郎说完,栓了骡子,根本不去理会对面那人,拿布擦干净鞋底灰土,快步进了宋记的大门,先去后院洗手,转头就主动帮着搬抬东西出来。
许师傅气得够呛。
王三郎本就是张四娘丈夫,在滑州时候跟同宋妙、大饼都熟了,进京之后,来过宋记几次,和程二娘也认识,做起事情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挑水、抬锅、搬蒸笼,样样来得。
许师傅看在眼里,心中越觉得不安。
眼见这里正搬东西,他不着急去帮忙,却是喊了张四娘,问道:“四娘子,你家那王三郎是做整日,还是做半日?”
“我也不晓得,二娘子还没定哩。”
张四娘拿话敷衍,许师傅却不是那么好打的。
他当即找上了程二娘,把事情一说,道:“先前也问过,我在这里做了许久日子,要招整日的话,怎么都应该是先安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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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二娘道:“等晌午回来再说。”
许师傅老油条一个,一听就不对劲。
正逢此时,那王三郎挑了两担肉干出来,许师傅就指着人道:“眼下也没个交代,空口白牙就让我带他,我们赶车行当里有个规矩,总不好白做事,得他尊我一声师父,先磕个头,再封个红包,我才好来思量思量要不要带!”
程二娘听得这话,便道:“我们雇的是车夫,不是规矩,许师傅还是踏实些,好好干……”
“我辛辛苦苦摸索出来的路,一下子交给他,怎么能一点好处不给?说破大天也没这个道理,要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怎么办?”
一时张四娘、王三郎,乃至于程二娘,因想着还要他帮忙带路,生怕此人半路撂挑子,便都上前来劝说。
王三郎道:“我给包红包。”
瞧着众人这样紧张,许师傅心中如何能不得意。
他晓得自己拿住了命门,更晓得此时不拿捏,日后只怕再难,便做冷笑,把肩上巾子一甩,背过身去,“嘭”的一声关了车厢门,摇头道:“红不红包的,加起来才几个铜子?你早给了或许没这回事,眼下我只想问差事了——若是二娘子做不了主,且叫宋小娘子出来,不然这早饭也别想送!”
“我倒要问问她是什么意思,没得把人吊在半路的——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拖着我,把我老许当什么了!”
大饼连忙进去送信,不多时,便跑了出来,道:“娘子说,二娘子尽可处置。”
这一句把许师傅听得脸都黑了,转头对程二娘道:“怎的说?”
程二娘道:“送完回来再说!”
这一句,犹如火上浇油。
许师傅原是想等对面人给自己台阶下,然则个个不给,不但不给,还拼命抽梯子,叫他给高高架起,根本下不来台,反而被燎起了真火。
“你不给个准话,就都别送了!”
他拽开车厢门,一脚踩在车厢外头脚位,将摆在最外头的箩筐往外一扯,摔在了地上,叫嚣道:“老虎不威,你只当我是病猫??不是我,哪个好说话的肯天不亮就起来给你们送货??眼下来了个新人,倒是抖起来了,有本事你喊他去送,不要叫我带人,看他送不送得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