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对联上联写的是辛弃疾。
“青兕”的本意是犀牛,以青兕作喻,是说辛弃疾的雄才,这个典故出自《宋史》的“辛弃疾传”,“我识君真相,乃青兕也。”
下联则写的是柳永。
其时在唱歌时打拍子是用牙板,牙板多是用红色檀木制成的,所以叫“红牙”。
这个典故出自南宋俞文蔚的《吹剑续录》,“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幅对联对得很巧,用柳永对辛弃疾,也很正常,但是此时此刻,却不正常了,因为柳教授姓柳名安如,表字弃疾。
柳永的柳,辛弃疾的弃疾。
柳安如围着对联转了好几个圈,转到垂手侧立的两个仆役都眼晕了,才捏着胡须笑道,“东野老弟不愧是圣人之后,愚兄可是没有这般捷才,想回赠一联,却又力不能逮……”
他沉吟一阵,看着后面的城南书院,“要不,改日我作一篇《重修城南书院记》,请老弟献给王爷,如何?”
“果真?”
那东野老弟大喜过望,这处别院吉藩到手已经两三年了,却一直找不到文章圣手,现在府学柳教授愿意出手,自己在王爷面前肯定是立功了。
两人对视一眼,莞尔一笑,很有些莫逆于心的意思。
两人转身回坐品茶,听到北面一阵嘈杂,两人转头一望,竟有四五十人往这里走来,神色不一,莫不是谁有了佳辞妙句?
定睛一看,最前面的竟是一老一小,衣衫敝旧不说,那小童还穿着孝服。
东野一晒,却见一旁的柳教授怔了一怔,放下茶杯迎了上去,老远就拱手作揖,“若素兄,好久未见,别来无恙否?”
东野不由得吃了一惊,知道自己走眼了。
自己身为王府侍讲,官居从七品,穿着紫色水鸟的补子,但对着柳安如这个鹌鹑补子的从九品学官,自己还要小心翼翼,为何?
不就是因为对方是两榜出身的进士,而自己不是科举正途,只是乙榜都未登名的秀才。
柳安如瞧着跟自己亲热,其实还隔着山水,所以在称呼的时候,是自己的姓氏,是“东野老弟”,而不是自己的字号。
这位若素兄能让柳安如如此礼遇,必然也是进士出身了,能让进士礼遇的,只有进士。
“先前去府学,与弃疾兄失之交臂,未曾想,在这里倒是道左相逢了。”
石安之淡淡地拱拱手,让李步蟾给柳安如行礼,柳安如也给他介绍了东野,此人名叫东野熙,是吉王府的侍讲。
几人叙礼之后,东野熙方才得知石安之是安化这个偏远小县的教谕,但这个教谕却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高居第二甲第三十六名。
难怪柳安如是这般模样了。
柳安如登科是在正德九年,名列第三甲的同进士出身,在科场上那是地道的晚辈,虽然他的官禄高于对方,也不敢拿乔作态。
看他们在这边寒暄,后边缀着的尾巴一愣,他们不认识石安之,总不可能不认识柳安如,看这架势,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走眼了?
不过既然这老人不是凡人,他们就更来劲儿了,等着看他们到底是非同凡响,还是胡吹大气。
看着后边若即若离的人群,柳安如略一皱眉,心里就有了数,“这天心阁若是得了若素兄的……”
“非也非也!”
石安之截断话头,“弃疾兄,我垂垂老矣,哪里能跟这些俊秀争雄?”
他拉过李步蟾,“要跟长沙府俊杰论文的,是这个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