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带来一种熨帖的暖意。
或许……或许那些仇恨和痛苦,真的只是一场梦呢?
或许上天垂怜,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抬起头,看着苏浅温柔地给岛儿擦去嘴角的饭粒,看着儿子咯咯笑着躲闪。
这一幕,是他曾在无数个孤寂痛苦的夜晚,辗转反侧时,连想都不敢去奢望的画面。
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纹路,在他眼底深处悄然闪过,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迅晕开,又消失不见。
他没有察觉。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
阳光每日如期而至,小院里花草繁茂,苏浅的琴声悠扬婉转,岛儿的笑声清脆悦耳。
林广穿着他的青布长衫,有时在院子里练练剑——只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普通剑法,再无天魔剑那毁天灭地的煞气;有时陪着岛儿玩耍,给他讲那些早已生疏的童话故事;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岛儿,看着他练武、读书,仿佛要将过去错失的时光,全部弥补回来。
他很“幸福”。
是的,幸福这个词,对他而言已经太过陌生。他甚至开始刻意回避那些不时冒出来的、关于“过去”的尖锐碎片。
每当那些血腥的画面、魔尊的狂笑试图闯入脑海时,身边总会有恰如其分的事情生——或许是岛儿摔了一跤需要他扶,或许是苏浅温言软语地询问,或许是窗外一声悦耳的鸟鸣……总能将那些“不愉快”的思绪打断、驱散。
他沉溺其中,如同渴极了的人扑入甘泉,不愿醒来。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听着身边妻子均匀的呼吸声时,他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不安。
仿佛脚下踩着的并非坚实的大地,而是万丈深渊上的一层薄冰。仿佛这完美无瑕的幸福,只是一个精致而易碎的琉璃盏,随时都可能砰然碎裂。
还有……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是什么?
他努力去想,却只觉得脑海深处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细微刺痛,随即思绪便变得模糊。
这一天,岛儿缠着他要去后山放纸鸢。林广笑着应了,一家三口如同最普通的农家,提着简单的食盒和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纸鸢,出了小院,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路,向后山走去。
山路两旁,野花烂漫,草木葱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金色的光斑。
岛儿像只出笼的小鸟,在前面欢快地跑着,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苏浅挽着他的手臂,步履轻盈,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画。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半山腰一处开阔的草坡时,异变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林广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草坡边缘的空气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扭曲。
就像夏日烈阳下,远处景物蒸腾起的热浪,但更快,更诡异。
他脚步一顿,心头莫名一紧。
几乎是同时,跑在前面的岛儿,那只高高举着的、色彩鲜艳的蝴蝶纸鸢,翅膀的边缘,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侵蚀,瞬间化作了无数细微的、粉红色的光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不是被风吹走,不是挂到树枝,就是那么凭空地、诡异地……分解消失了。
岛儿举着只剩下光秃秃竹骨架的“纸鸢”,愣在原地,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无措。
林广瞳孔骤缩!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四肢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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