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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向趙玉林問了老田頭的姓名,走到他跟前,手擱在他的肩膀上,溫和地說:

“老田頭,今兒你把苦水都倒出來吧。”

“你說下去。”蕭隊長催他,“把你的冤屈,都說出來吧。”

老田頭又瞅李振江一眼,他說:

“我心屈命不屈,隊長,你們說你們的吧,我的完了。”

這時候,李振江站立起來,首先向蕭隊長行了一個鞠躬禮,又向大夥哈哈腰,這才慢慢說道:

“沒人說,我來嘮嘮。我不會說話,大夥包涵點。我叫李振江,是韓鳳岐家的佃戶,老田頭也是。咱倆到韓家走動,年頭不少了。韓六爺的那個脾氣,咱倆也明白,他光是嘴頭子硬,心眼倒是軟和的。”

劉勝跟小王同時暴跳起來,同時走到李振江跟前。

“誰派你來的?”劉勝問。

“誰也沒有派我來。”李振江回答,有些心怯。

“你來幹啥的?”小王跟蹤問一句。

“啥也不幹。”李振江說,使勁叫自己鎮靜。

“讓他說完,讓他說完。”蕭隊長也站起來了,勸住劉勝和小王,他怕性急的劉勝和暴躁的小王要揍李振江,鬧成個包辦代替的局面,失掉教育大夥的機會,又把鬥爭韓老六的火力分散了。他從容問道:“你叫李振江,韓老六的佃戶,是嗎?正好,我問你,韓老六到底有多少地呢?”

“本屯有百十來垧。”

“外屯呢?外省呢?”

“說不上。”

“他有幾掛車,幾匹牲口?”

“牲口有十來多頭吧,咱可說不上。”

“你說差啦,誰不知道韓老六有二十多頭牲口。”後面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一個人叫喚,李振江扭轉頭去,想要看看那是誰。

“你不用看了,”蕭隊長冷笑說,“現在你知道是誰說的,也不中用。‘滿洲國’垮了。劉作非蹽了。蔣介石本人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沒有人來救你們韓六爺的駕了。”蕭隊長言語從容,但內容尖銳;他本來要說:“韓老六的命也抓在窮人的掌心了。”可是他一想:在大夥還沒完全清楚自己的力量時,說出來反而不太好。他連忙忍住,不說這一句,改變一個方向說:“我倒要問你,韓老六給了你一些什麼好處,你替他盡忠?你種他地不繳租糧嗎?”

“那哪能呢?”李振江說,不敢抬眼去看蕭隊長,裝得老實得多了。可是他的這句話並不是真話,工作隊到來的那一天下晚,韓老六叫了他去,在外屋裡,他倆悄聲密語嘮半天,韓老六要李振江“維持”他一下,答應三年不要他租糧。就這樣,為了自己的底產、馬匹、院套,和那擱在地窖裡年年有餘的糧食,為了韓老六約許他的三年不繳的租糧,也為了韓老六是他的“在家理”的師父,他頑固地替地主說話,跟窮人對立。今兒下晚,蕭隊長擔心轉移了目標,分散了力量,有意放鬆李振江,走到課堂的中心,又向大夥發問道:

“我再問你們,韓老六壓迫過你們沒有?”

“壓迫過。”十來多個聲音齊聲地回答。

“壓迫些什麼?”

又是各式各樣的回答,有的說:向韓老六借錢貸糧,要給七分利、八分利,還有驢打滾的,小戶拉他的饑荒,一年就連家帶人都拉進去了。有的說:韓家門外的那口井,是大夥挖的,可是往後跟他不對心眼的,不能去擔水。也有的說:得罪了韓老六,不死也得傷。韓老六爺倆,看見人家好媳婦、好姑娘,要千方百計弄到手裡來糟蹋。

聽到這兒,老田頭的眼睛又在豆油燈下,閃動淚光了。

“老田頭,你心裡有啥,還是跟大夥說說。”蕭隊長早就留心他,帶著撫慰的口氣說。

“沒啥說的,隊長。”老田頭說,眼睛瞅瞅李振江。

這時候,趙玉林從桌子上跳下地來,把他那枝短菸袋別在褲腰上,往前邁一步,一手解開三營戰士送給他的那件灰布軍服的扣子,露出他的結實的、太陽曬黑的胸膛。這是他的老脾氣,說話跟打仗一樣,他要發熱冒汗,要敞開胸膛。他說:

“屯鄰們,姓趙的我是這屯裡的有名的窮棒子,大夥送我的外號:趙光腚,當面不叫,怕我不樂意,背地裡淨叫,我也知道,我不責怪大夥,當面叫我趙光腚,也沒關係。”

有人發出了笑聲。

“不準笑,”有人冒火了,“笑窮棒子,你安的是啥腸子呀?”

趙玉林繼續說道:

“笑也沒關係,反正隊長也明白,窮不算丟臉。我屋裡的沒褲子穿,光著腚,五年沒吃過一頓白麵,可也沒有幹啥丟人的事。”

“那是不假,”老孫頭插嘴,“你那媳婦是一塊金子。”

“沒鋪沒蓋,沒穿沒戴的小人家,”趙玉林又說,“平常還好,光腚就光腚吧。可一到刮西北風下暴煙雪的十冬臘月天,就是過關啦。一到下晚,一家四口,擠成一堆,睡在炕上,天氣是一年四季都算圓全了。光身子躺在熱炕上,下頭是夏天,上頭是冬天,翻一個身兒,是二八月天。要說這二八月的天氣正合你的適,你就得一宿到明,翻個不停,不能閤眼了。”

“那是不假,”老孫頭說,“窮棒子都遭過這罪。”

“可是窮人要有窮人的骨氣。我那媳婦也和我一樣。不樂意向誰去低頭。咱們一不偷人家,二不劫人家,守著莊稼人本分。可是你越老實,日子越加緊。偽滿‘康德’十一年臘月,野雞沒藥到,三天揭不開鍋蓋,鎖住跟他姐姐躺在炕頭上,連餓帶凍,哭著直叫喚。女人呆在一邊盡掉淚。”

老田頭聽到這兒,低下頭來,淚珠噼裡啪啦往下掉,是窮人特有的軟心腸,和他自己的心事,使他忍不住流淚。小王也不停地用衣袖來揩擦眼睛。劉勝走到窗戶跟前,仰起臉來,望著這七月下晚的滿天星斗的天空,來擺脫他聽到趙玉林的故事以後,壓在心上的石頭。堅強冷靜的蕭隊長,氣得嘴唇直哆嗦。他催著趙玉林:

“說下去,你說下去吧,老趙哥。”

老趙又說下去:

“我一想,得想個辦法,要不就得死。我往韓家大院奔,分明知道那是鬼門關,也得去呀。我不能眼瞅孩子們餓死。進得大門,四隻狼種深毛狗,一齊奔過來,跳起來咬人,我招架著。韓家管院子的老李,就是李青山,他跑出來,擋住我在當院裡,他說:‘看你那股埋汰[3]勁,不許你進屋。’‘老李,誰呀?’東屋有人問,聽那粗啞的嗓門,我知道就是韓老六本人。李青山說:‘南頭趙玉林。’裡面說:‘問他來幹啥?’外面答應:‘他說是來拉點飢荒的。’一聽到這話,玻璃窗戶上,伸出一個禿鬢角的大頭來,這是韓老六本人,他一臉奸笑,說道:‘趙家好漢你也求到我這寒傖門第裡來了?我要說不借,對不起你屋裡的那面。’李青山在一邊,聽到這兒,哈哈大笑,我的心口烈火似的燒,嘴裡冒青煙。韓老六說:‘你要貸錢?錢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有一宗條件,就怕你不能答應。’韓老六沒有往下說,他等我答應。我一想兩個孩子正在餓得哇哇哭,就說:‘你說那條件看看吧。’韓老六開口:‘今天下晚止燈睡覺的時候,叫你媳婦來取吧。’我肺氣炸了。可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兩手攥空拳,有啥辦法呢?我轉身就走。李青山唆使四隻狗追上,把我的破褲腿扯拉成幾片,腳脖子給咬了一口,血淌出來。第二天,算是天老爺不昧苦心人,藥到一隻野雞,一家正吃著,來攤勞工了。一家子那哭啊,就別提了。當勞工回來,屋裡的為了躲開韓老六,臉上塗得埋埋汰汰的,在外屯要飯,鎖住的姐姐,我那七歲小丫頭,活活餓死了。我呢,一天,韓老六罰我跪在碗碴子上邊,尖碗碴子扎進皮骨裡,那痛啊!就像上了陰司地獄的尖刀山,血淌一地,你們瞅瞅。”趙玉林把腳蹺在桌子上,把褲腿捲起,說道:“這裡,波稜蓋上還有一個個指頭大的傷疤。”

人們都圍攏來看。不大一會,趙玉林把腳放下來,他為他自己的長長的訴說,和過去的傷疤,大大上火了,提起粗嗓門喚道:

“屯鄰們,有工作隊做主,我要報仇,我要出氣啦。韓老六當偽滿的村長那年,你們誰沒捱過他的大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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