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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辭出來。劉德山回到家裡,他女人正在舀泔水,煮豬食,看見他回來,慌忙放下瓢,在一個瓦盆子裡洗著手。她還沒有跟他嘮嗑,先叫她的在西屋鬧著要吃餃子的小子:

“狗剩子,你瞅,誰回來了?”

劉德山才邁進東屋,七歲的狗剩子跑了過來,抱住他的右腿叫道:

“爹,”還沒有說別的話,劉德山抱起他來,放在南炕,自己也坐在炕頭,抽著菸袋。狗剩子騎在他腿上,用手去摸撫他的繳獲的美國軍裝的扣子。絮絮叨叨告訴他,家裡過年,吃半拉月餃子,他媽說他不聽話,打過他一回。劉德山女人樂得頭懵了,裡屋外屋,到處走著,不知先幹什麼好。一會叫他歪歪,一會問他吃了沒有。劉德山移開噙著的菸袋說道:

“在縣裡吃了,劉縣長擺酒接風,還講了話。”

狗剩子岔進來說:

“劉縣長頭年到咱們屯子裡來過。”

劉大娘喚道:

“狗剩子你別打岔,聽爹說話。縣長說啥呀?”

“縣長說:你們這回立了功,前方的軍隊,後方的老百姓都忘不了你們,回去要好好兒帶頭生產。”

“見過蕭隊長了嗎?”

“才從那兒來,今兒下晚開大會,他叫我講前方的故事,你也去聽聽。”

劉大娘忙了一陣,終於用一塊布擦乾了手,坐在炕沿上,兩口子嘮著家常。她告訴他:“農會糾偏了,劃錯的中農,都劃了回來。鬥出的果實也退回來了。咱們獻出的兩個馬都牽回來了。蕭隊長還說:貧僱中農是一家,貧僱農是骨頭,中農是肉,貧僱中農是骨肉至親。”劉德山噙著菸袋,聽他屋裡的嘮著。聽到這兒,他說:“前方也鬧這問題,李司令員說:貧僱農和中農成分的戰士,一樣打仗,一樣勇敢,貧僱中農,要團結一心,才能打垮反動派。”

劉德山屋裡的又告訴他,蕭隊長、郭主任和趙大嫂子,都來看過她,叫她不用惦記。他們都想得圓全,怕家裡人惦念出門人。她又告訴他,郭主任叫他們都別信謠言,不會掐尖[1]的。誰收得多,歸誰家,不會歸大堆[2]。劉大娘說到這兒,稱心如意地說道:“咱們打的糧,交了大租子[3],都拉回自己倉裡了。土豆子下了地窖,歸啥大堆呀?還不都是反動分子胡造謠。”她又湊到劉德山耳邊,低聲地說:“你看見韓老五麼?”劉德山點一點頭,銜著菸袋,沒有吱聲。劉大娘嗓門越發壓低地說:“他該不會亂咬吧?光復那年,他到過咱們家,還想邀你磕頭拜把呢。就怕他咬咱們一口。”

劉德山一面在炕沿砸菸袋鍋子,一面岔斷她的話:“怕啥?立得正,不怕影兒歪。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蕭隊長他們也都知道我老劉家就是個膽小怕事,往年鬥爭韓老六,我躲進茅樓,這事不體面,是個臭根子。除開這事,這姓劉的啥黑心事也沒有幹過,蕭隊長心裡亮堂堂,還能不調查,聽信韓老五的話?”

劉大娘樂得眼睛眯細了,笑著說道:“你這一說,咱心尖都亮了。瞅你困了,快歪一歪,才晌午打歪,開會還早呢。過年的凍餃子還留著一些,狗剩子見天吵鬧著要吃,我尋思你快回來了,得給你留點。這兩天麻尾雀[4]老叫,我尋思快了,倒也沒存想有這麼快。狗剩子,快下來吧,叫爹躺一躺,快去摟柴火。”

劉德山從炕琴上取下個枕頭,和衣歪在炕頭上。劉大娘在外屋燒火,煙灌進裡屋,嗆著眼睛。劉德山沒有睡著,翻身起來,拿著菸袋往外走。劉大娘問他:

“不歇一歇,又往哪去呀?”

劉德山一面推開門,一面回答:

“去瞧瞧牲口。”

但他沒有先去看牲口,先看看大門邊的苞米樓子,裡頭滿滿裝著黃閃閃的苞米。完了他又走到屋後菜園的地頭,看著他在家裡碼的柴火垛子,五個月當中,三垛燒去兩垛半。他抽一口煙想:“過幾天還得打幾車柴火。”跑回院子裡,看見穀草垛子,三股吃去一股了。他抬眼瞅瞅馬圈,驚叫起來:

“怎麼多出個馬來了?”

劉大娘在屋裡說道:

“那灰不溜的白騸馬是李大個子的。咱尋思他跟你一塊出門,家沒有人,幫他領回,代他養著。”

劉德山點一點頭,回到屋裡,在擺著水缸的角落裡找出塊豆餅,用切豆餅的刀子切下一小半,再切成細塊,泡在桶裡,準備下晚喂牲口。泡好豆餅,他又到屋後看地窖,回來的時候,手裡拿個爛土豆,對劉大娘說:“土豆子壞了一半,下窖不小心,爛的沒撿掉。秋天雨水多,土豆子好爛,回頭得起出曬曬。”

劉德山屋前屋後地轉著,把家當都拾掇得妥妥帖帖的。他是一個種地的能手,莊稼活樣樣都行,人又勤懇,又精明,屯子里人都說:“老劉真算一把手。”他就是有點私心。他種的苞米,粒兒鼓鼓的,棒子有一尺多長,人們問他:“一樣的地,一樣的工夫,出的莊稼總趕不上你的,是啥道理?”他不回答,總是支支吾吾走開了。頭年他聽到壞根傳播的風聲,說要鬥中農,李振江娘們來說:“可了不得,誰冒尖,就得鬥誰呀,三個馬的勻兩個,兩個馬的勻一個。收了莊稼歸大堆。”完了還說:“別說你那兩個破馬,人還不知道怎樣呢?”他嚇壞了。碰巧屯裡出擔架,他慌忙報名。他到前方去,不是真積極,而是去躲躲屯裡風浪的。到了前方,看到國民黨反動派的敗局已定,自己心裡先去了一層顧慮,前方的指戰員們都對他親熱,凡事又信得著他,李大個子也對他很好。在戰場上搶救彩號時,他受了很好的鍛鍊。後來,他自己使根木棒抓著了兩個俘虜,人們越發敬重他,幾樁事湊在一塊,腳踩兩邊船的劉德山這一回來,跟先前完全兩樣了。他女人受趙大嫂子的影響,也變了一些,兩個人完全站在農會一條船上了。

劉德山回到裡屋,歇了一袋煙工夫,劉大娘擺好炕桌,酸菜粉條煮豬肉,炒豆腐皮子,還有餃子,都搬上來了。按照他們家裡的光景,這個接風的席面,趕上過年吃澆裹[5]。餃子是過年時節剩下來的凍餃子,這兩樣菜是她這兩天來老是聽見麻尾雀在叫,猜著他準要回來,替他準備的。

下晚開大會,擔架隊員都說了話。蕭隊長吩咐把韓老五帶來,叫他聽聽。聽到劉德山講話的時候,張景瑞瞅著韓老五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會低頭,一會嘆氣。劉德山說到蔣匪不抗打,兵敗如山倒的時候,韓老五站了起來,往外屋走。張景瑞要叫住他,蕭隊長使個眼色小聲說:“由他去吧。”張景瑞還不放心,跟他出去了。韓老五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又停下來,用皮鞋尖掏著雪塊和土塊,低頭沉思著。只聽他低聲說道:“垮了,塌了,完了。”劉德山是他要在這屯子里拉攏的物件,如今他說:“蔣匪不抗打。”他走到下屋跟前,坐在門坎上,胳膊肘頂著波稜蓋,支著頭在想。張景瑞裝著要小便,跑到大門外,看見小豬倌在門外放哨,他走過去低聲地說:

“你知道誰在院子裡嗎?”

小豬倌提著扎槍回答說:

“知道,跑不了,你放心吧。”

韓老五坐了一會,又走一會,臨了進屋,找著蕭隊長說道:

“我有事找你談談。”

蕭隊長說:

“好吧。”

蕭隊長立起身來,跟他擠出了人堆,走到農會的西屋。大會散了,人都回去了,他們還在談。燈油點盡了,老萬添到第三回,他們還在談。小雞子叫了,天頭由灰暗轉成灰白,又變得通紅,老萬醒來,聽到韓老五的收尾的話:“插槍的地點也說了,人也都說出來了,再沒有了,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人。‘八一五’光復那年,我受‘先遣軍’的指令,到這屯來過,下晚在我兄弟家裡呆一宿,暗中聯絡好些家,都寫上了。也到過劉德山家裡。這人兩面都怕。第二回叫人去找他,他不敢見面,上外屯去了。這都是實情,一句虛話也沒有。我是做下對不起鄉親的事了,能寬大我,一定洗心革面,報答恩典,要有二心,天打五雷轟。”

蕭隊長打發韓老五走了,但還不睡。他叫張景瑞立即帶人去逮捕韓老五供出來的本屯的特務,又叫兩個公安員帶了韓老五的供詞,和他供出的暗鬍子的名單,連夜上縣,交給公安局辦理,外縣特務的名單,和他供出的插槍的地點,由縣委寫成“絕密”件,派專人送往省裡,轉達公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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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鬥爭冒出尖來的,即富裕一些的中農。

[2] 把各家收穫的穀物,及其他生活資料,歸攏一起。

[3] 農民稱公糧為大租。

[4] 喜鵲。

[5] 很好的食物,如餃子之類,總稱為澆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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