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晓冉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梁平抬头,现她正盯着自己看,眼神里带着点他读不懂的光。
“没什么。”晓冉转过身,假装整理书架,“就是觉得,你看书的时候,眼睛特别亮。”
梁平的脸有点热,挠了挠头:“我就是……觉得这些书太神了。”
他忽然想起件事,忍不住问:“晓冉,你家是书香世家,四代都研究经学,怎么……怎么会来我们学校?”他没好意思说“我们这学校不算顶尖”,可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晓冉倒不避讳,笑着说:“高考那阵子生病,挥失常了呗。不过也挺好,要是去了别的学校,说不定就遇不见你了。”
最后半句说得轻,像羽毛似的扫过梁平的心尖。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书页上的卦象,耳朵却红得烫。
“你家有这么多好书,”他转移话题,声音还有点紧,“你咋不天天看?总盯着我干啥?”
“书要看,人也要看啊。”晓冉转过身,眼睛弯成月牙,“再说,看你比看书有意思。”
梁平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书差点滑掉:“我有啥好看的?家境一般,长相也平平,跟你这书香世家的没法比。”
“你这人,”晓冉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看书挺通透,看自己倒糊涂。”
她从书架上抽出本《论语》,翻到某一页:“我太爷爷说,‘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你别看我家书多,可好多人拿着书装样子,肚子里空空的。你不一样,你是真喜欢这些东西,眼里有光。”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而且,你笑起来的时候,左边有个小梨涡,比我家那些老书可爱多了。”
梁平愣在原地,手套里的手心全是汗。窗外的石榴树沙沙响,书房里飘着淡淡的樟木味,他忽然觉得,那些晦涩的卦辞、难懂的篆字,好像都比不上此刻晓冉眼里的笑意实在。
他低下头,看着那本《归藏》注本,忽然想起姜巴能说过的“缘分天定”。以前总觉得是迷信,现在倒觉得,能在这堆旧书里遇见她,大概就是最好的缘分。
“那……”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哑,“这些书,我能多借几本回去看吗?”
晓冉笑得更欢了,露出两个酒窝:“不光能借,我还能给你当解说员。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得请我吃饭,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就行。”
梁平抬起头,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忽然觉得,这比在网吧打游戏、在烧烤摊喝啤酒,有意思多了。
梁平刚把《归藏》注本的夹页抚平,宿舍门“砰”地被推开,老大揣着包瓜子进来,一眼就看见他手里的书。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傻了?”老大把瓜子往桌上一撒,“那本破书都看了八百遍了,翻来覆去就那几页纸,你背它干啥?”
梁平正默记着“坤为地”的注文,抬头道:“不是破书,是……”
“是什么是?”老二从外面回来,一把抢过他的书,举得高高的,“正着背倒着背,反着背颠着背,你当这是乘法口诀呢?哪有这么消磨时光的?”
老四凑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今晚新上的动作片,我托人买了四张连座,陪哥几个乐呵乐呵。你要是不去,这书……”他故意掂了掂老二手里的书,“今晚就别想碰了。”
梁平急了,伸手想去抢:“别闹,这书脆得很,经不起折腾。”
“谁跟你闹了?”老大往椅子上一坐,嗑着瓜子说,“自打你迷上这些玩意儿,宿舍聚餐你不去,社团活动你不参加,上次萌萌她们约着去爬山,你说要在家看书——你再这样,小心晓冉都觉得你没意思。”
提到晓冉,梁平的动作顿了顿。这几天晓冉确实问过他:“你室友好像不太待见我?”他当时还打哈哈说“他们就是羡慕我有书看”,现在看来,老大他们是真憋着火了。
老二把书往桌上一放,却用胳膊肘压着:“就今晚,跟我们出去放松放松。电影看完去吃火锅,我请客。你想想,一群老爷们窝在宿舍,哪有火锅配啤酒舒坦?”
梁平看着那本《归藏》,封面的棉线都松了线头,是晓冉她爸特意帮他重新装订的。可再看看老大他们,老大的t恤还是上次一起去网吧蹭的,老二的手机壳裂了道缝,还是他给粘的——以前总说“有福同享”,现在倒真成了他一个人“独乐”。
他忽然想起《连山》里的“兑为泽”,泽能容物,也得有来有往。
“行。”梁平叹了口气,把书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锁好,“不过说好了,看完电影就得回来,我明天还得跟晓冉去她家看书。”
“没问题!”老大立刻眉开眼笑,往他手里塞了把瓜子,“这才对嘛,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让几本破书把人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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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顿时热闹起来,老二翻出件干净衬衫让梁平换上,老四忙着查电影院的路线。梁平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不能看书而起的别扭,慢慢被一股久违的热乎劲取代了。
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老大勾着他的肩,唾沫星子横飞地讲着剧情,老二和老四在旁边插科打诨,晚风里飘着烤串的香味。梁平听着,笑着,忽然觉得这样的热闹也不算坏。
就像《连山》里说的,山有山的静,泽有泽的动,总不能一直闷在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