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斯加斯不夜城回到风语城,就像从一场被酒精与黄金浸透、喧嚣沸腾的梦境,猛地坠回坚实而粗糙的大地。
马车车轮碾过城门内道熟悉的青石板,一种混杂着牲畜、麦秆与潮湿泥土的人间烟火气,裹挟着清晨的薄雾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瞬间冲散了达米安脑海中盘旋不去的、那些狂热的虚假欢呼与刺耳掌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感受到的不再是奢靡的香水与烟草味,而是风语城独有的、让他安心的质朴气息。
商会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它固有的节奏。
约翰的脚步依旧匆忙,像一架上紧了条的座钟,精准地在仓库、柜台之间来回摆动,手里永远拿着一叠待处理的运单。
塞巴斯的单片眼镜后面,那只灰蓝色的眼睛永远聚焦在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上,仿佛那些墨迹符号本身就是一个等待他去征服与梳理的微缩世界。
办公室书桌上,账本与合约堆积如山,羊皮纸的边缘微微卷曲,散着干燥的气味。
这些繁杂的事务非但没有让达米安感到厌烦,反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迅地、熟练地重新投入到他最熟悉的角色中去——“跑了吗”商会的会长。
指尖划过羊皮纸,触感冰冷而光滑,他计算着一批运往北方的矿石样本的运费,又为另一单送往法师塔的紧急炼金材料的保价问题,与法师学徒在魔法信笺上反复拉锯。
这就是生活,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轨道,没有惊心动魄,只有细水长流的利润和稳定扩张的业务版图。
接下来的近两个月,达米安彻底回归了商会会长的身份。
上午,他在办公室处理来自风语城内外五花八门的订单。
有时候,他会为了几个铜板的差价,和某个吝啬的贵族管家扯皮半天,享受这种纯粹的商业博弈。
下午,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大宗业务,他会亲自押送一两单城内的急件。
这是一种放松,也是一种巡视,他会穿上一身不起眼的亚麻布衣服,将货物包好背在身后,穿梭于风语城的大街小巷。
日子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那个久未出现的面板,也彻底沉寂了下去,视野的左上角干净得像一块被擦拭过的玻璃。
再没有闪烁跳动的任务框,没有催命的倒计时,没有那份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紧迫感。
达米安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还有另一个身份,忘记那些与魔族、教会纠缠不清的危险任务链。
这种安宁,让他品尝到一种久违的、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
直到那个必然到来的午后,这份宁静被粗暴地撕裂。
阳光穿过二楼办公室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达米安正靠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慢悠悠地喝着塞巴斯新泡的薄荷茶,清凉的草木气息在鼻腔里萦绕。
他手里拿着一份即将送往城南的香料清单,正在逐一核对上面的品名与重量。
“砰!”
商会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撞在墙上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沉重得如同战锤砸地的脚步声踏上楼梯,每一步都让楼板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达米安!老朋友,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