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盖的锁扣早就烂了,里面铺着泛黄的纱布,包裹着半片培养皿碎片。边缘的裂痕和他十年前划伤手的那片完全吻合,但碎片上残留的血迹是银白色的,在应急灯的绿光下泛着荧光。
个人终端在这时震动,新信息来自方武:“去老地方,带样本。”
老地方。沈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词像根针,刺破了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角落。他好像去过那里,又好像没有——就像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存在锚点是“o年月日,次成功培养共生体”,但昨晚做梦时,他却在一片红沙地里反复念叨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阿武”。
实验室的走廊突然变得很长,每个安全出口的绿光都在忽明忽暗。沈溯数到第七盏灯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节奏和他的心跳完全同步。他猛地回头,方武就站在三米外,白大褂上的草屑变成了暗红的沙砾,和老家银杏树下的土壤一模一样。
“你终于要去了。”方武的声音像是从两个方向传来,一个在身前,一个在身后。
沈溯举起铁盒:“这是什么?”
方武的目光落在碎片上,瞳孔里的银白光点突然密集起来:“你的血。十年前,你倒在红沙地里,流的就是这种血。”
红沙地?沈溯的头开始剧痛,无数陌生的画面涌进来:燃烧的实验室,银白色的火焰,还有只沾满沙砾的手,正把半片培养皿塞进他手里。那只手的虎口,有块月牙形的疤痕。
“不对,”沈溯按住突突作响的太阳穴,“十年前我在实验室,你在救援现场,我们根本没见过红沙地。”
方武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声很真实,带着铁锈摩擦般的质感:“你当然在实验室。但我不是方武,至少不全是。”他抬手扯开领口,锁骨下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变色,浮现出和培养皿里共生体一样的银白纹路,“共生体的记忆会重叠,就像潮水漫过不同的沙滩。你的锚点在漂移,沈溯,我的早就碎了。”
走廊尽头的安全门突然自动打开,门外不是实验室的缓冲区,而是片无边无际的红沙地。夕阳把沙子染成血红色,远处有棵孤零零的银杏树,树干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阿武”。
沈溯的指尖突然传来刺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虎口的旧伤不知何时裂开了,正渗出银白色的血。血珠滴落在铁盒里的碎片上,出滋滋的响声,碎片上的血迹开始流动,慢慢汇成一句话:“存在锚点:o年月日,与方武共享共生体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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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的记忆。沈溯猛地抬头,却现方武不见了。红沙地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带着熟悉的铁锈味。远处的银杏树影下,站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他举起什么东西——那是半片培养皿,边缘的裂痕和他手里的碎片完美契合。
个人终端在这时疯狂震动,林夏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沈溯按下接听键,却听见三个声音同时从听筒里传来:
林夏的尖叫:“样本在复制!它在复制我们的记忆!”
小张的呜咽:“镜子里的我在笑……”
方武的低语,轻得像叹息:“你看,时间从来没动过。我们一直困在o年的那场火里。”
红沙地突然开始震动,银杏树的叶子哗哗作响,飘落的叶片在空中变成银白色的菌丝。沈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银白色的血迹正顺着掌纹流动,慢慢勾勒出另一个人的轮廓——方武的脸,嘴角带着他在消毒间镜子里见过的,那抹不属于人类的微笑。
远处的身影举起了培养皿碎片,沈溯下意识地举起自己手里的半片。当两个碎片即将拼合的瞬间,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被遗忘的细节:十年前的火灾现场,那个把他从浓烟里拖出来的救援队员,左手虎口有块月牙形的疤痕。
而那个人,在把他推出安全门后,永远留在了火场里。
掌心的碎片突然烫,像被投入了c的茶水。沈溯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红沙地里突然冒出来的无数只手,每只手的虎口都有月牙形的疤痕,每只手都在朝着他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伸出。
操作台的时间显示,依然是:。
沈溯的睫毛上凝结着红沙地的细沙时,操作台的电子钟突然出蜂鸣。他猛地睁开眼,c的茶水正从倾斜的杯口漫出来,在桌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漫过那块银白色的培养皿碎片。
水渍流过的地方,浮现出淡红色的纹路,像某种血管系统。沈溯伸手去擦,指尖却在接触桌面的瞬间僵住——操作台的玻璃表面下,无数细小的银线正在游动,像被惊动的鱼群。
“沈博士,第七区的样本污染报告需要您签字。”方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消毒水浸泡过的干涩。沈溯回头时,正看见他把一份浅蓝色文件夹放在桌角,文件夹边缘的金属夹泛着和共生体相同的银光。
方武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个人终端,屏幕亮着,显示着和沈溯完全一致的界面:空白的通讯记录,停留在:的时间戳,以及一条未送的消息草稿——“红沙地的银杏树又结果了”。
“你的终端。”沈溯的目光停在对方的口袋上,“昨晚的观测数据上传了吗?”
方武的手指在文件夹上顿了顿,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沙砾:“第七区的网络今早断了,维修部说光纤被……”他突然卡住,像是忘了要说什么,转而扯了扯领口,“您该吃药了,抗排异反应的抑制剂。”
沈溯的心脏猛地收缩。他从未服用过抗排异药物——这是方武的药。十年前那场火灾后,方武作为救援队员接触了变异共生体,必须终身依赖抑制剂才能稳定体征。这个细节像枚生锈的钉子,突然楔入记忆的裂缝。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虎口的疤痕不见了。皮肤光滑得像从未受过伤,但当他用右手去触摸时,却摸到一片凹陷,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
“我去趟药房。”沈溯站起身时,故意撞了下操作台。方武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培养皿,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barde(条形码)——那是实验室给共生体样本标注的唯一标识,编号。
药房的自动药柜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时,方武正盯着冷藏柜里的抑制剂。蓝色药瓶上的标签写着“方武,每日一次”,但瓶身的生产日期却显示为o年月日——十年前,这个日期,正是批共生体样本成功培养的日子。
冷藏柜的玻璃门上,他的倒影正在微笑。这次的笑容很正常,嘴角的弧度符合人类面部肌肉的活动范围,但倒影的左手虎口没有疤痕,反而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和沈溯童年照片里的印记一模一样。
“方助理,沈博士的抑制剂剂量需要调整吗?”药师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带着电子合成的平稳。方武转身时,看到对方递来的处方单上,患者姓名处写着“沈溯(共生体宿主)”。
“不用。”他接过药瓶时,指尖触到药师的手套,那上面有块潮湿的水渍,闻起来像红沙地的铁锈味,“他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比如……红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