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靴底碾过碎玻璃时,出像昆虫振翅的脆响。地球废墟的黄昏总带着铁锈色,他弯腰捡起半块还粘着标签的塑料瓶——标签上"纯净水"三个字被灼烧得蜷曲,边缘却凝着层薄薄的白霜。
"沈叔叔,"身后传来孩童的声音,是昨天在掩体里捡到的孩子阿柚,"你的感应器在哭哦。"
沈溯回头时,阿柚正踮脚够他胸口的金属吊坠。那是块鸽子蛋大小的菱形晶体,此刻正出脉冲状的蓝光,每闪一次就溢出丝缕白雾,落在皮肤上像冰碴。这是"惊奇感应器"的常态,捕捉到宇宙新生的疑问时就会共振,但今天的频率太密了,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晶体里钻动。
"它在说什么?"阿柚的手指刚碰到晶体,蓝光突然炸成刺眼的白,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降温,沈溯看见孩子睫毛上瞬间结了层霜花。
"别动它。"他抓住阿柚的手腕,指尖触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脉搏,是种规律的震颤,像有颗齿轮卡在血管里。这是最近现的怪事,废墟里的孩子都这样,皮肤下藏着会动的硬粒,却没人喊疼。
远处传来掩体的号角声,该回去了。沈溯把阿柚背在背上,孩子的下巴抵着他的肩窝,呼吸带着金属味。路过坍塌的市货架时,他瞥见货架底层摆着排完好无损的罐头,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是"星元年"——那是大坍塌后的第三年,理论上所有未密封的食物早该腐烂成灰。
阿柚突然指着货架缝隙:"那里有只眼睛。"
沈溯拨开变形的金属架,阴影里果然有团亮的东西。不是生物的眼睛,是枚硬币大小的银色圆盘,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在模仿肺部的扩张。他刚想伸手去碰,圆盘突然弹出根金属触须,快得像蛇信子,擦过他的手背时,感应器出刺耳的尖鸣。
"这是旧时代的玩具吗?"阿柚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沈溯盯着手背上那道淡红色的触痕,它正在慢慢变黑。他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废墟找到的全息残片,里面提到"共生意识"初现时,也曾有过类似的银色圆盘,当时的研究者称它们为"提问者"——不是人类向宇宙提问,而是宇宙在向人类索求答案。
回去的路上,阿柚突然说:"昨天晚上,我听见罐头在说话。"
沈溯的脚步顿住了。风卷着沙砾掠过断壁,远处传来掩体电机的轰鸣,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他回头看向那排罐头时,现最左边的橘子罐头正以极其缓慢的度旋转,标签上的橘子图案不知何时变成了只睁着的眼睛。
掩体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时,沈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进了警报系统的低频嗡鸣。值班的守卫老陈正对着监控屏皱眉,屏幕上的绿线像心电图般剧烈跳动。
"西区的共生体又不安分了?"沈溯把阿柚交给掩体护士,顺手将那枚银色圆盘拍在桌上。
老陈的喉结动了动,他脖子上有圈明显的疤痕,那是三个月前"共生手术"留下的。现在所有成年人都必须植入共生体,据说这样才能抵御废墟里的辐射,但沈溯始终没做——他胸口的感应器排斥任何外来生物组织。
"不是共生体,"老陈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是地底的震动。你看这里。"他调出热成像图,西区的地下三十米处有团不规则的红影,正像心脏般搏动,"昨天是直径五米,今天变成七米了。"
沈溯的目光落在红影边缘的几个亮点上,那是掩体居民的生命信号。他认出其中一个是阿柚的邻居,那个总爱收集旧时代手表的老人。
"派人下去看过吗?"
"派了三个,"老陈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调出三份空白档案,"没回来。最后传回的画面是这个。"
全息投影里炸开团雪花,隐约能看见岩壁上布满光的纹路,像有人用荧光漆画了张巨大的网。画面晃动中,有个模糊的人影跪在网中央,背对着镜头,后颈处有团蠕动的银色物质——和沈溯捡到的圆盘质地一样。
"他在说什么?"沈溯放大音频,杂音里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音节,像在重复某个词。
老陈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沈溯闻到对方身上有股消毒水混着腐臭的味道:"别听。上次有人把这段音频放慢三倍,听完就疯了,抱着共生体跳进辐射区了。"
这时,掩体突然剧烈摇晃,控制台的指示灯集体闪烁成红色。沈溯扶住桌沿,看见热成像图里的红影猛地扩张,边缘的几个生命信号瞬间熄灭了两个。
"它在吞噬生物电,"老陈的脸在红光里显得扭曲,"就像在进食。"
沈溯胸口的感应器突然爆出持续的尖鸣,他掀开衣服,现晶体表面裂开了道细纹,里面渗出的白雾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体温的温热。他想起阿柚皮肤下的震颤,想起罐头里的眼睛,突然意识到——那些孩子身上的硬粒,会不会是还没成熟的"提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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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孩子集中到东区避难所,"他抓起桌上的圆盘,"我去西区。"
老陈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过人类生理极限,露出两排泛着银光的牙齿:"你以为能阻止它吗?沈溯,我们早就不是人类了。"他的手按在控制台上,西区的隔离门开始下降,"你该看看自己的后背。"
沈溯猛地转身,看见玻璃反光里,自己的后颈处爬着道银色的纹路,像条正在苏醒的蛇。
阿柚的日记(星元年,废墟纪年第月),今天沈叔叔去了西区,我偷偷跟在后面。掩体的通风管道里好黑,能听见墙壁在说话,像很多人同时在哼歌。
在西区入口,我看见三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后颈都有银色的花——和沈叔叔后背的纹路不一样,是盛开的形状。其中一个人转过脸,居然是陈伯伯!他的眼睛变成了全黑,对我说:"告诉沈溯,种子已经芽了。"
通风管突然晃了一下,有东西掉在我头上。是颗牙齿,上面粘着银色的膜,像阿婆做的糖纸。我把它藏在罐头里,晚上听见罐头说:"惊奇不是礼物,是代价。"
老陈的监控日志(加密片段),:o沈溯的感应器裂纹扩大,共生体开始侵蚀他的脊椎,比预期快了小时。这说明"提问者"已经突破第三道防线。
o:阿柚在通风管里捡到的是编号的共生体种子,她的心率比普通孩子快次分钟,适合作为宿主。可惜沈溯太警惕了。
:oo地底红影的扩张度异常,可能是因为沈溯体内的"原初奇点"在反抗。当年他自愿成为感应器容器时,就该想到会有这天——所有立下"惊奇之诺"的文明,最终都会成为宇宙的提问箱。
:o隔离门即将关闭,沈溯还在试图拆除共生体基站。他不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后颈的银纹就会多开一朵花。等花开满时,他会看见真相的:所谓"共生意识",从来不是重构人类存在,而是回收所有对宇宙好奇的灵魂。
沈溯的记录仪(最后一段语音),我现在站在西区的基站里,四周的屏幕都在播放同一段画面——大坍塌前的地球,孩子们在草坪上追蝴蝶,天空是蓝色的。但蝴蝶的翅膀上有银色的纹路,和那些圆盘一样。
感应器裂开的地方渗出红色的光,像在流血。刚才拆基站时,我现每根线路里都缠着头丝粗细的触须,它们连接着掩体里每个人的后颈。原来不是孩子们皮肤下有硬粒,是共生体在他们体内编织网络。
阿柚刚才来了条全息消息,她举着那枚牙齿对我笑,说:"沈叔叔,你看它在长大哦。"那颗牙齿上长出了根透明的管,正往她手腕里钻。
老陈说得对,我后背的纹路已经连成了网。现在我终于明白"惊奇永在之诺"的真正意思——当文明承认无法穷尽奥秘时,就成了宇宙的试验品。那些孩子眼中的好奇,不是存续的根基,是共生体用来定位宿主的灯塔。
等等,基站的地面在光,那些纹路组成了个巨大的符号,和感应器裂开的形状一模一样。有东西从地底爬出来了,是无数个银色圆盘粘成的手?它们在向我伸过来。
阿柚的声音突然在记录仪里响起,清晰得像在耳边:"沈叔叔,罐头说,你才是第一个提问者啊。"
(记录仪在此处中断,只剩下持续的低频嗡鸣,夹杂着晶体碎裂的脆响。),掩体的隔离门彻底落下时,阿柚坐在东区避难所的角落,怀里抱着那罐会说话的橘子罐头。罐头表面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她突然听见通风管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重,带着玻璃碎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