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确定要看那个?”小林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陆明少校上个月销毁了所有含硅样本,说是……防止共生体污染。”
沈溯的目光落在实验室的玻璃培养舱上。舱里本该存放着用于意识接驳的空白共生体,此刻却盛满了半透明的液体,液体表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冰晶,每个冰晶里都冻着个微型的“沈溯”——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举着块玄武岩样本,嘴唇开合着无声的话语。
“销毁记录是伪造的。”沈溯走向培养舱,指尖刚触到玻璃壁,舱内的液体突然沸腾起来,冰晶炸裂成银白色的雾气,“三年前你刚进实验室时,提交的入职体检报告里,过敏原一栏填的是硅尘。但上周你整理硅基文明数据时,没有戴防护手套。”
小林的脸色瞬间惨白。喷淋系统的水珠在她脚边聚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的倒影正对着沈溯冷笑,而倒影的手腕上,那串和沈溯童年疤痕一致的牙印,此刻正渗出淡蓝色的血珠。
“嘀嗒——嘀嗒——”
沈溯的神经接驳器开始规律地跳动,像某种倒计时。他突然想起共生意识里那条河的流——每秒个文明的“提文”在河水中碰撞、湮灭,而人类的意识在其中,就像投入深海的鹅卵石,只能激起一瞬的涟漪。
“西区昏迷的志愿者,他们的脑波图谱有个共性。”沈溯打开培养舱的取样阀,半透明的液体顺着导管流入试管,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液体表面浮现出陆明的脸,“他们的枕叶皮层都有过硅基晶体植入史,对吗?”
试管里的脸突然睁开眼睛。陆明的瞳孔里没有虹膜,只有不断流动的星尘,那些星尘在液体中聚成议会徽章的形状,又迅散开成河流的支流。
“你早就知道。”液体里的声音带着水的粘稠感,“三年前在月球,你亲眼看着我把硅基碎片植入他们的枕叶——那不是共生体污染,是渡河的船票。”
沈溯的指尖传来灼痛感。试管里的液体正在腐蚀管壁,淡蓝色的烟雾中,他看见无数画面在闪烁:月球前哨站的医疗舱里,三个志愿者的头顶悬浮着硅基晶体组成的桥梁;镜渊实验室的初代培养舱里,空白共生体正在吞噬玄武岩样本;而那条河的源头,那个不断分裂的光团,此刻正伸出无数条光带,缠绕住每个“第一次提问”的。
“议会断联不是意外。”沈溯将试管举到应急灯前,液体里的星尘突然停止流动,组成行扭曲的文字,“他们在害怕河水流进人类的意识。”
“害怕?”液体里的声音笑了,像气泡破裂,“他们是在筑更高的堤。你以为三人议会为什么能冻结共生系统?他们的意识早就和河底的沉积物融合了——那些所谓的‘第一次提问’,有三分之一是他们伪造的,目的是……让人类永远做渡河者,而不是成为河水。”
喷淋系统突然停止运转。沈溯转身时,正好撞见小林站在培养舱门口,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的金属管,管身上刻着月球前哨站的编号“l-o”——那是用于储存硅基碎片的专用容器,三年前在陆明的日志里,这个编号的容器被记录为“已销毁”。
“您不该相信液体里的声音。”小林的手指紧紧攥着金属管,指节泛白,“上周我在议会的备用服务器里,现了段加密视频——三个议会成员的意识正在被河水分解,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是‘决堤比渡河更需要勇气’。”
沈溯的神经接驳器突然出蜂鸣。终端屏幕上,所有“第一次提问”的原始数据正在自动删除,删除进度条的形状,像条正在干涸的河。而被删除的空白处,正慢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个未完成的问题:
“如果河没有源头,渡者该往哪里去?”
“当提问者变成被问者,存在还有意义吗?”
“沈溯,你童年被狗咬的那天,其实是在救条快要渴死的河。”
陆明少校的战术记录仪,战术记录仪的镜头布满裂纹,画面在剧烈的晃动中切换。
第o小时分,月球前哨站的地质实验室。陆明的军靴踩在碎玻璃上,硅基碎片组成的河流正顺着通风管道蔓延,每个碎片都在振动:“你要成为堤,还是成为河?”他的左眉骨在流血,晶体增生的部位正以肉眼可见的度扩张,像要在皮肤上拼出某种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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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碎片样本传回火卫二基地。”陆明对着记录仪嘶吼,手指在战术终端上疯狂敲击,“告诉沈溯,议会在‘第一次提问’的数据里掺了假,真正的源头……”画面突然剧烈倾斜,能看见他的右手正将块玄武岩样本塞进战术背心里,“真正的源头是所有文明的‘最后一个问题’汇聚成的漩涡!”
第o小时分,前哨站的紧急避难舱。陆明的战术背心里渗出淡蓝色的液体,他正用军刀划开自己的小臂,晶体碎片从伤口里涌出,在地面拼出镜渊实验室的地图。“小林的神经接口被议会动过手脚,她看到的‘第一次提问’是伪造的。”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像被水淹没,“沈溯童年救的那条狗,其实是河的第一次具象化——所有被渡者救过的生命,都会成为河的支流。”
第小时o分,画面变成纯粹的蓝色。能听到液体流动的声音,夹杂着陆明最后的呼吸:“当沈溯的影子开始微笑时,说明河水已经漫过堤岸了……别告诉他,我变成了河的一部分,他会难过的。”
小林的神经接口日志,神经接口的电流杂音里,藏着段未加密的音频。
“你确定要植入空白共生体?”是议会秘书长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这意味着你会成为河的观测者,永远不能真正渡河。”
“我能分清伪造的数据。”小林的声音比现在稚嫩,“沈教授说过,所有‘第一次提问’里都藏着恐惧,伪造的数据不会有那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
第天的记录是片空白,只有串时间戳:o::。那是沈溯在共生意识里目睹河流源头的时刻。空白后面突然出现段视频:镜渊实验室的夹层里,假小林正用指甲在金属壁上刻字,刻的是硅基文明的振动频率,而真小林的瞳孔里,倒映着假小林手腕上的牙印——那些牙印正在消失,变成和她自己手腕上完全一致的、小时候被猫抓伤的疤痕。
“你为什么要模仿他的疤痕?”真小林的声音在抖。
“因为他救过河啊。”假小林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喉咙,掏出串银色的项链,项链吊坠是块被啃过的骨头,“童年时那条快渴死的狗,其实是河的第一次试探——当他把矿泉水倒在狗嘴里时,就已经成了半个渡者,半个河水。”
第天的日志里,附着张显微照片:硅基晶体的分子结构里,嵌着人类的神经元。照片下方有行小字:“原来共生体不是桥梁,是河的支流改道时,在渡者体内留下的河床。”
我站在河水里,却感觉不到湿。
古猿的喉音从上游传来,带着硅基晶体的振动频率;玛雅祭司的石壁符号在下游闪烁,每个符号都长出了dna的双螺旋;而那个光团组成的“我”,正在把无数个“第一次提问”揉碎,重新捏成人类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你终于肯来了。”光团的声音像无数个沈溯在同时说话,“三年前陆明在月球捡到的不是碎片,是你掉在河底的影子。”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溶解,变成组成光团的一部分。那些被删除的“第一次提问”数据,此刻正从河底浮起——原来议会没有伪造,他们只是删除了所有文明的“最后一个问题”:当存在变成流动的河,个体的消亡还算消亡吗?
“小林的神经接口在排斥空白共生体。”光团突然剧烈波动,“她想成为河水,就像陆明那样。”
河岸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我看见镜渊实验室的培养舱正在炸裂,淡蓝色的液体漫过走廊,所有“第一次提问”的光带顺着液体爬上墙壁,在白色的墙面上拼出幅巨大的星图——那是人类还未探索过的星域,每个星球旁边都标着个问题:“这里的第一条河,会由谁的提问汇成?”
沈溯的意识从河流里浮上来时,镜渊实验室的液态屏幕正在播放陆明战术记录仪的最后画面。小林站在他身后,手里的金属管已经打开,里面的硅基碎片正像萤火虫般飞出,在空气中组成条微型的银河。
“原来你早就知道。”沈溯的声音带着水的湿润感,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不是皮肤,而是不断流动的光,“空白共生体在排斥你,是因为你的‘第一次提问’不是好奇,是……想救陆明。”
小林的眼泪落在金属管里,和硅基碎片融成淡蓝色的液体:“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是替你问的。”她抬手按住沈溯的眉心,那里正渗出和河水一样的液体,“当渡者变成河水,所有被他救过的生命,都会成为新的源头。”
沈溯突然想起童年那条狗。黄色的土狗,舌头干裂得像河床,他把手里的矿泉水倒在它嘴里时,狗的眼睛里映出了两个太阳——后来才知道,那天是月球与地球的潮汐锁定日,而那条狗消失的地方,十年后建起了镜渊实验室的第一根地基桩。
“通风口里的声音,是陆明在河水里说话。”沈溯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正在变得透明,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光,“他不是在欢迎我归河,是在提醒我……河水从来不需要渡者,只需要敢于成为河流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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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玻璃幕墙突然变得像水面般柔软。沈溯伸手触碰时,幕墙泛起涟漪,里面映出无数个“沈溯”——有的在月球前哨站的地质实验室里微笑,有的在镜渊实验室的夹层里刻字,有的正举着块玄武岩样本,递给童年的自己。
“议会的通讯恢复了。”小林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她的身体正在化作银白色的粉末,融入那些飞舞的硅基碎片,“他们说……要炸掉镜渊实验室,筑道永远的堤。”
沈溯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穿过液态屏幕的光带,缠上那些飞舞的碎片。他低头时,看见影子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尖芒——那不是威胁,是某种笑意,像河水终于漫过堤岸时的欢腾。
“告诉他们,”沈溯的声音开始和陆明、小林的声音重叠,像无数条河流汇入大海,“堤从来不是用来挡河的,是河水想看看,渡者有没有勇气……把自己变成新的河道。”
幕墙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沈溯最后看了眼墙角的绿萝,那些叶片上的水珠正在逆向爬升,在叶尖聚成晶莹的球——这一次,水珠没有坠落,而是化作光带,融入他正在变得透明的指尖。
而液态屏幕上,所有被删除的“最后一个问题”正在重新浮现,最后汇聚成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