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在气态祭坛边缘悬停三秒,淡紫色流体表面的银斑突然凝成细小的星轨,顺着他指腹的温度蜷成一个微型漩涡——那轨迹,与他昨夜梦中未写完的星图公式完美重合。
祭坛是半透明的淡紫色流体,表面浮动着细碎的银斑,像被揉碎的星屑。按照气态文明的习俗,参与者需将意识探针浸入其中——这是共享记忆的常规操作,过去三个月,他每周都要重复三次。但此刻,探针尖端刚触到流体表面,那些银斑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像被惊扰的蜂群,顺着探针爬向他的手腕。
“反常。”沈溯皱眉。
他瞥向身旁的仪式主持者。那团淡蓝色的雾气正悬浮在三米外,雾气中心的暗斑规律地收缩着——这是气态生物表达“平静”的常规形态。其他参与者也毫无异常,淡绿、鹅黄、灰褐的雾气团各自舒展,探针浸入祭坛的瞬间,他们周身都泛起柔和的光晕,那是记忆正在被共享的标志。
寻常的仪式场景,熟悉的温热感从探针传入颅内,像有人用温水冲洗着记忆皮层。沈溯本该感到安心,但手腕上的银斑还在蠕动,甚至顺着血管的走向,在皮肤下形成细密的纹路。他想抬手查看,却现手臂僵在半空,不是被束缚,而是“忘记”了该如何力。
“你还好吗,观察者?”淡蓝色雾气飘近,暗斑的收缩频率加快了o赫兹——这是“关切”的信号。
沈溯张了张嘴,想回答“没事”,却卡在了第一个音节。他突然现,自己想不起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主持者。是“泽”?还是“洛”?三个月来,这个名字每天都会在通讯频道里出现至少五次,此刻却像被橡皮擦抹过的字迹,只留下模糊的印痕。
更可怕的是,当他试图在记忆库中检索自己的编号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我是谁?”
淡蓝色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暗斑炸开成无数细小的光点。祭坛里的银斑瞬间熄灭,整个空间陷入死寂。沈溯低头看向手腕,那些纹路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淡紫色的印记,形状像个没有圆心的圆。
沈溯在医疗舱里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恍惚了片刻。
这是他在气态文明母星的常驻舱室,白色的墙壁,悬浮的控制台,墙角的营养剂储存柜——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他抬手摸向额头,那里贴着一块微凉的凝胶贴片,是意识紊乱后的常规处理。记忆芯片显示,他在仪式中突记忆断片,被泽(后来确认了主持者的名字)送回了这里。
“沈博士,生命体征稳定。”控制台的机械音响起,“需要调取过去小时的监控记录吗?”
“调。”他掀开薄毯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但脑海里始终萦绕着那个问题——他是谁?编号s-,人类联盟派往气态文明的观察员,这些信息芯片里都有,但“沈溯”这个名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清晰又模糊。
他走向洗手池,想泼点冷水清醒一下。水龙头流出的水流是淡金色的,这是母星特有的水质,里面含有微量的悬浮金属,在灯光下会泛出光泽。寻常的景象,沈溯每天都要见上几十次,但今天,当水流坠入水池时,他突然僵住了。
水池底部的排水口周围,水面正旋转着形成旋涡。但旋涡里的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的星点——和祭坛上的银斑一模一样。它们顺着旋涡中心的黑洞旋转、消失,而黑洞的边缘,隐约浮现出一组坐标,是他前天才记录过的气态文明祥地:hd-星系。
“监控记录调取完毕。”机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溯转身看向屏幕。画面里,他正从祭坛走出来,步伐平稳,和泽交谈着什么(音频部分显示是关于仪式流程的常规讨论)。直到走出仪式大厅,他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按住太阳穴,然后缓缓蹲下身。监控画面在这时出现了一阵雪花噪点,两秒后恢复正常,他已经不见了。
“这里有断档?”他皱眉。
“是的,”机械音的音调毫无起伏,“仪式大厅外的监控在:至:生设备故障。”
沈溯的目光落回洗手池。漩涡已经消失,水面恢复了平静,淡金色的水流顺着排水口正常流淌。他伸手堵住排水口,水渐渐积满水池,那些星点却再也没有出现。
是幻觉?他拧开水龙头,水流再次落下,依旧是寻常的淡金色。但当他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倒影里,瞳孔深处浮着一个淡紫色的圆——和手腕上那个没有圆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所以,你在仪式中主动删除了关于‘身份’的记忆?”
联盟总部的通讯屏幕上,李教授的脸占据了右侧三分之一的空间。老教授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着,调出沈溯的记忆图谱——那是一幅由无数彩色光点组成的网络,其中代表“身份认知”的区域呈现出不规则的暗斑,像被虫蛀过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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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主动删除。”沈溯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仪式的流程是删除‘已解答的疑问’,比如我们上周讨论过的引力常数公式,或者他们的繁殖周期理论。这些是共享记忆库的冗余信息,删除是为了腾出空间。”
“但你的记忆图谱显示,删除指令来自你的意识核心。”李教授把一张放大的截图推到屏幕中央,“看这里,这个波动频率,是人类意识独有的‘自我指令’特征,不是气态生物的共享协议能触的。”
沈溯的手指顿住了。他想起仪式中那些顺着血管爬行的银斑,想起水池里的星图旋涡。如果删除指令是他自己出的,为什么他毫无印象?
“还有更奇怪的。”李教授的声音压低了些,“你失踪的那两分钟监控,我们查到了异常。不是设备故障,是被一股来自祭坛的能量场屏蔽了。能量特征……和三个月前,你现的那艘坠毁的远古飞船完全一致。”
沈溯猛地坐直身体。
三个月前,他在气态文明的极地冰层下现了一艘史前飞船,船体残骸上覆盖着和祭坛相同的淡紫色物质。当时检测显示,飞船的能量核心已经休眠,但它的记忆库中,储存着一组反复出现的符号——正是他手腕上那个无圆心的圆。
“你是说,仪式和远古飞船有关?”
“不止。”李教授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分析了你的血液样本,现里面有微量的‘共生因子’,浓度是常规参与者的倍。这种因子通常在记忆共享时产生,但浓度过高的话……”
“会怎么样?”
李教授的光标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才缓缓打出一行字:“会让两个文明的记忆边界变得模糊。简单说,你可能正在变成‘共享记忆’的一部分,而不是单纯的观察者。”
通讯突然中断了。屏幕上的雪花噪点闪烁了三下,切换成一片漆黑,然后浮现出那个无圆心的圆。圆的中心渐渐渗出淡紫色的流体,顺着屏幕边缘向下流淌,在桌面上聚成一小滩——和祭坛的物质一模一样。
沈溯盯着那滩流体,突然想起气态文明的古老传说:他们的祖先不是自然演化的产物,而是与某种“遗忘存在”共生的结果。那些被删除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而是汇入了一个更庞大的集体意识。
他的手腕突然烫,那个淡紫色的印记正在变深。流体里浮现出一行字,是气态文明的文字,他三个月来一直在学习,此刻却一眼就读懂了:
“第三个问题即将被解答,准备好遗忘答案了吗?”
泽的雾气团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