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停留在实验台的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突然变得陌生。刚才本质镜像碎裂的强光褪去后,实验室的白炽灯依旧嗡嗡作响,通风管规律地输送着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除了满地闪烁的碎片。
他弯腰拾起一片菱形碎片,玻璃的断面却映出陌生的画面:世纪的实验室里,年轻的自己正用镊子夹起培养皿,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是他博士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实验,空气中该有咖啡冷却后的焦香才对。
“沈教授?”
助手小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溯猛地攥紧碎片,掌心被边缘割出细小红痕。小林推着装满试剂的推车走进来,白大褂下摆沾着块深色污渍,像是没擦干净的碘伏。“刚才监控突然断了三分钟,安保部问是不是设备故障。”她低头检查着推车,“对了,您要的熵值稳定剂……”
沈溯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小林今天戴了条银质手链,链节间串着颗半透明的珠子,在灯光下泛着和本质镜像碎片一样的光泽。可昨天开会时,她分明说过自己从不戴饰。
“稳定剂放那边就好。”沈溯转身时,碎片从指缝滑落,在地面滚动的轨迹却违背了物理规律——它没有撞上墙角,而是像水一样渗进了地砖的缝隙里。小林正弯腰整理试剂,他看到她后颈有片皮肤在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皮下钻出来。
“您脸色不太好。”小林突然抬头,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属于人类的莹蓝,“需要我联系医疗舱吗?”
沈溯盯着她的眼睛,那里倒映着自己的脸:联邦通缉令上的编号s-,宇宙意识流中漂浮的透明形态,还有此刻握着染血掌心的中年男人。三个影子在虹膜里重叠又分离,像被揉皱的三张纸牌。
“不用。”他走到窗边,外面的研究院园区静得出奇。往常这个时间,穿梭车该在主干道上留下淡蓝色的光轨,现在却只有几只机械鸟停在路灯上,金属羽毛在风中出齿轮摩擦的尖啸。其中一只突然转头,红色的光学镜头直直对准他的窗户。
沈溯回到实验台时,现培养皿里的蓝色液体在自行旋转。这是不可能的——熵值稳定剂的作用就是维持分子的稳定运动,除非……他猛地掀开培养皿,液体表面浮现出一串跳动的数字:o::。
这是本质镜像碎裂的精确时间。
“沈教授,您看这个。”小林递来一份打印报告,纸张边缘泛着诡异的波浪形褶皱。沈溯接过时,指尖的血珠滴在纸上,却没有晕开,而是顺着字迹的凹槽流动,在末尾聚成个微型漩涡。
报告上的实验数据和他昨天记录的完全一致,除了签名处——本该是他名字的地方,写着“林夏”。
“这是谁的报告?”
“您昨天让我代签的呀。”小林的指甲突然变得透明,“您说要去处理意识流同步实验的收尾工作,还记得吗?”
意识流同步实验早在三个月前就被联邦叫停了。沈溯盯着她的指甲,那里映出另一个画面:宇宙意识流的混沌中,无数透明的“沈溯”正在融合,每个都举着不同的实验报告,签名处全是陌生的名字。
通风管突然出刺耳的摩擦声,沈溯抬头时,看到管壁上渗出银色的液体,正顺着瓷砖缝隙汇成细流,朝着实验室中央的反应堆爬去。小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咯咯笑起来,后颈的皮肤裂开道细缝,里面露出和手链珠子一样的半透明质地。
“它们在找宿主呢。”她歪着头,手链上的珠子开始烫,“就像您现在,不也在找自己吗?”
沈溯后退时撞翻了试剂架,玻璃瓶碎裂的声音里,他听见园区的警报突然响起。不是熟悉的高频警报,而是像老式座钟的钟摆声,一下下敲在太阳穴上。他抓起桌上的激光枪,这才现枪身的序列号被人刮掉了,留下的划痕恰好组成“”三个数字——联邦通缉令上他的编号。
警报声里,沈溯冲出实验室,走廊里的应急灯泛着幽绿的光。每个房间的门牌都在扭曲,o室的“生物样本库”变成了“育婴房”,o室的“量子计算机房”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液一样顺着门缝蔓延。
他在拐角撞见两个安保队员,他们的头盔面罩反射着奇怪的影像:其中一个面罩里是燃烧的星球,另一个则是世纪的医院病房,病床上躺着个插满管子的老人,床头卡片写着“沈明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名字。
“站住!”安保队员的枪举了起来,沈溯突然现他们的制服袖口绣着本质镜像的标志,那是研究院的绝密项目,安保部根本不该知道。
激光束擦着耳边飞过,他翻身躲进安全通道。楼梯间里,每层台阶上都坐着个“自己”:岁的沈溯正在啃三明治,通缉令上的沈溯在擦拭手枪,意识流形态的沈溯则蜷缩成透明的球,滚下台阶时出风铃般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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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肯面对了?”岁的沈溯抬起头,嘴角沾着蛋黄酱,“当年你在培养皿里加的不是催化剂,是意识种子吧?”
沈溯的靴底踩到片碎玻璃,这次映出的画面让他浑身冷:联邦最高法庭的审判席上,法官摘下假,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被告沈溯,你被控将人类意识注入宇宙熵流,导致三个星系的文明湮灭。”
安全通道的门被撞开,安保队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意识流形态的沈溯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钻进他的皮肤,脑海里瞬间涌入陌生的记忆:某颗外星球的沙漠上,他正用激光枪解剖巨型蠕虫,虫血溅在面罩上,和通缉令照片上的污渍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推开天台的门。风里带着咸腥味,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本质镜像的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有个世界在诞生又毁灭。
天台边缘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和小林一模一样,却戴着顶宽檐帽,帽檐下露出半张脸——那是世纪他的导师,三年前就该在实验室爆炸中身亡的人。
“你好,s-。”女人转身时,手链上的珠子滚落在地,变成颗微型星球,“本质镜像不是被打碎的,是它自己想出来看看。”
沈溯的激光枪对准她的胸口,却现枪身正在融化,变成银色的液体顺着手臂流进掌心。女人摘下帽子,后颈同样有片蠕动的皮肤,和小林的位置完全一致。
“联邦通缉你,是因为你偷走了意识转移技术。”她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球,打开后投影出段视频:研究院的档案室里,“沈溯”正用激光切割保险柜,动作和他三天前做的一模一样——可他清楚记得,那天自己根本没去过档案室。
“宇宙意识流里的你,正在吞噬其他文明的意识。”女人的声音突然变成小林的语调,“而世纪的你,在培养皿里种下的不是人类意识,是熵流病毒。”
沈溯的脑海里响起三种声音:导师在讲台上讲解熵增定律,联邦狱警念着他的罪名,意识流里的无数个“自己”在嘶吼。他突然想起本质镜像碎裂前的最后一刻,镜面里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个没有脸的人形,手里握着半块写着“林”字的铭牌。
“小林在哪?”
女人突然笑起来,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人影:有研究院的清洁工,有联邦的法官,甚至有颗外星球的土着居民。“我们都是小林,就像你既是科学家,也是通缉犯,还是意识流的怪物。”
海面上的碎片突然全部竖起,组成道巨大的镜面墙,沈溯在里面看到了最终的画面:世纪的实验室爆炸现场,他的导师抱着培养皿冲进火海,白大褂上绣着的名字被火焰吞噬,只留下个“夏”字。而保险柜里的意识转移技术,扉页上的签名是“林夏”。
天台的门再次被撞开,安保队员举着枪冲进来,为的人摘下头盔——是小林,脸上还沾着碘伏污渍,手链却不见了。“沈教授,您没事吧?”她的瞳孔是正常的黑色,“刚才现个闯入者,戴着顶宽檐帽,已经跳海了。”
沈溯低头看向掌心,银色液体凝成颗珠子,正顺着皮肤滚向后颈。远处的海面上,镜面墙开始碎裂,最后一块碎片里,岁的他正把导师的铭牌放进培养皿,铭牌背面刻着行小字:“意识不灭,只是换了容器。”
通风管的嗡嗡声里,沈溯突然听见串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月日,熵流病毒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