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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別苑裡燃起了夜燈,裴彥冷著臉甩滅火折,斥責道:“這裡是京城,處處都有眼線,你這樣隨意走動,若是被宣安侯等人發現了要如何是好?”
說到這,裴彥眼神一凝,帶上些危險的氣息:“你該不會又想搞什麼花招吧?”
對面的人慢條斯理提擺入座,翻起茶盞倒水淺飲,“南音一介螻蟻,於世間掙扎求存罷了,宣安侯也好,裴郎君也罷,想弄死我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若真要算計郎君,理當背後算計保全自己,又何須湊到郎君跟前來呢?”
裴彥審視著此人,若有所思。
太子洛陽一行,給重建行宮和洛陽城兜了底,處理了譙州之亂,連龍泉府發兵禦敵也是太子坐鎮洛陽遙指安排。
回京之後,太子比從前更穩重內斂,恰逢陛下在御花園出了意外身體抱恙,他便順勢被指派為監國,如此一來,朝中對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
也是這時候,裴彥遇到了這個主動找上門來的名叫南音的人,甚至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大秘密。
原來,莫勒此次能等得到古牙援兵向大魏發難,始作俑者竟是面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南詔男子。
南詔毗鄰古牙與大魏,因地處溼障之地,加之南詔族人亦擅御蟲御藥,與鄰國相交之地皆有大片沼澤瘴霧深林,易守難攻,這也是為何古牙如此霸道的做派,卻任由南詔這個小地方存活了下來。
莫勒與古牙相鄰之處,有一片狹長的通道,正是此人利用自己的本事助古牙軍渡過通道抵達莫勒,這才造成了東境之亂,指使他這麼去做的,竟然就是宣安侯裴鎮,而太子那些所謂的臨危不亂當機立斷的決則,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定下的好戲!
南音身為南詔人,大膽來到中原,是想替南詔尋求中原的相助抵抗古牙的侵略,本以為裴鎮身為宣安侯,是個可靠之人,沒想到此人手段狠厲,為人多疑,南音經過一番斟酌,料定此人不是適合的合作人選,於是悄悄潛逃,來到長安,遇到了裴彥。
對裴彥而言,一旦利用好了南音這顆棋子,那麼東宮、洛陽百里氏、東方氏,一個也跑不掉,勾結南詔、古牙、莫勒,在邊境製造混亂又假意平亂以顯威望,足以讓他們身敗名裂,再難翻身。
只是發難還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所以在時機到來之前,裴彥需得穩住此人。
他壓了壓酒氣,淡淡道:“你我是君子之交,我對閣下自然不會像宣安侯那般只有利用,只要你能證明太子極其黨羽的罪名,別說是抵禦古牙的侵略,便是反守為攻,讓你們南詔再不必受到古牙威脅,也不過是大魏君王的一句話。”
“不過這段時間,希望閣下能安然守在此處,我會派人多加照拂,閣下有什麼吩咐,可以直接吩咐其他人。”
南音笑笑:“當然,我現在拿裴大人當作自家人,絕不會與你客氣。”
……
和南音談完,裴彥離開別苑,趁著夜色回到府上。
結果一進門便撞上沉著臉守在那裡的裴靜,而早他一段時間回到府中的二兄長裴雍也靜立在旁,裴彥扯扯嘴角,看來今日發生之事,裴雍已悉數告訴了裴靜。
“逆子,跟我過來!”裴靜丟下這番話,轉身朝著佛堂走去。
裴彥看了眼裴雍,笑道:“二兄長,犯得著這樣嗎?”
裴雍蹙眉,“你態度好點,聽見沒。”
若是換在從前,裴彥對這位養育自己成人的大伯必當滿懷感激崇敬,可如今,他已知道了些不為人知的過往,再看這父子慈孝兄友弟恭的裴家,便覺得諷刺了。
他笑笑,並不明確作答,邁步跟上了裴靜。
裴雍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裴靜立在佛堂等候,待裴彥走近時,人話不說,指著地上道:“跪下!”
裴彥看著地上單薄的蒲團,並未動作。
裴靜氣急:“我讓你跪下!”
裴彥終於有了反應,他滿眼嘲諷的看著裴靜:“伯父想讓我跪,是不是也該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裴靜氣的直瞪眼,抖著手指向他:“你還不服?好,你若要辯,我便同你辯個明白!你少時顛沛流離,過得並不算好,但從你進裴家大門那日起,裴家可有一日對不起你?你吃穿用度哪樣不是最好,讀書遊歷,哪個不是隨你心意!?裴家祠堂你,你親口發誓會做一個合格的裴家兒郎,可現在呢,你不過剛入朝堂,略得上首青眼,便開始結黨營私,有違裴家門風,你還不服!?”
聽著裴靜一道道細數,裴彥非但沒有露出愧色,眼中的嘲意反而越發濃厚。
“說完了?”裴彥淡然看向裴靜:“伯父說的每一句都沒有錯,但三郎也有疑問,若伯父能令三郎心悅誠服,這錯認了又如何?”
裴靜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裴彥冷笑一聲,開始逐條反駁:“伯父說的不錯,我自由孤苦伶仃,顛沛流離,若非有裴家收留,我可能早就已經死在外面,裴家的養育之恩,三郎不敢相望,更不會否定,可三郎卻想問伯父,我本該有父母在堂,親長疼愛,三餐溫飽,一路順水,又是誰讓我顛沛流離,讓我孤苦無依!?”
裴靜當場驚住,徹底歇了聲,一雙眼緊緊瞪著裴彥,彷彿他接下來會說出什麼驚天之言。
然而裴彥只是輕笑一聲,話鋒一轉:“我入裴家十載有餘,確然收到了裴家最好的照料,可我的人生,本不止有這些啊!”
“你……你……”裴靜神色漸漸驚懼:“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是我胡說霸道,還是伯父到現在都不肯為我說一句真話!我既受了裴家養育,自然會回報裴家這份恩情!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裴家在朝堂上問問紮根,成為大魏數一數二的高門大族!如此,難道違背了我當日在裴家列祖列宗面前發過的誓嗎?”
“你簡直強詞奪理!”
“那伯父便是不辨是非!顛倒黑白!”
裴彥今夜的酒氣還未散去,此刻被這麼一激,儼然有些控制不住,他大步來到裴靜跟前:“這世上豈有不透風的牆?二十年前,我的母親為何奉詔入宮,又為何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被草草送出宮!?她本事你們裴家婦,卻又為何被你們拒之門外,只能在一個破落的草廬裡生下我?又是誰,在我出生之初,便將我棄之郊野,到了十二歲,才假惺惺將我找回來!”
裴彥憤怒至極,竟一把抓住了裴靜的衣襟。
裴雍當即跑了進來,一把拽開裴彥,照著他的臉便是一拳:“你放肆——”
裴彥被打的一個趔趄,卻沉沉笑了起來,轉頭指向二人:“放肆的是你們!”
裴雍氣壞了,上前便欲與他掰扯,卻被反應過來的裴靜狠狠按住:“住手!”
裴雍不解:“父親?”
裴靜心緒幾番起伏,到底沒有徹底亂了陣腳,他看向眼前判若兩人的裴彥,低聲道:“你知道了?”
裴靜按住兒子這一舉,在裴彥眼中無異於預設與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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