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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心中大凜,靈威仰垂涎盤古九碑,對自己的五德之軀又頗感興趣,既已制住了蛇姥,出手便再無半分顧忌了!當下屏息凝神,右手緊握斷劍,只等他一走入這腔洞,便先發制人,拼死一搏。

只聽一個渾厚悅耳的聲音淡淡道:“你說也罷,不說也罷,我是決計不會放你離開這裡的,等過上百八十年,你蛻皮重生的時候,我自然便能知道不死藥的秘密了。”

拓拔野微微一怔,這聲音陌生已極,渾然不像靈威仰先前的嗓音,難道短短几個時辰,這老匹夫又換了一個寄體肉身?白龍鹿卻似興奮之極,甩頭噴嘶,便欲飛衝而出,被他眼疾手快陡然截住,封住口鼻。

又聽蛇姥“呸”了一聲,笑道:“龍鯨打噴嚏——好大的口氣。還百八十年呢,你能活得過三日,已經是祖上積德了,這魚山方圓不過數里,只要無晵國的大軍趕到,一人一口唾沫,便將這全淹啦。識相的話,就快快叩頭請罪,求姥姥賞你當個百八十年的蛇奴……”

拓拔野越聽越覺古怪,魚山在北海以西,距離平丘少說也有個兩千餘里,縱然鯤魚身長數千裡,連那魚山也是它巨身所化,又怎能瞬息之間便將他吞到了這裡?

再聽蛇姥言語,似乎認定無晵國大軍會來解救她一般,但無晵國自朱沉如造反失敗之後,便已徹底淪落為水族臣邦,又怎敢在這節骨眼上忤逆天吳?

正自訝異,腳步聲越來越近,光芒一亮,叮噹脆響,只見一個英挺魁梧的男子拖著一個混金囚車徐徐走入。

囚車內坐著一個人頭蛇身的美人,手腕、腳踝都被青黑的鐵鏈鎖住,肌膚如雪,秋波顧盼神飛。烏黑的長髮披瀉而下,纖腰往下青鱗閃耀,漸漸化為修長曼妙的蛇尾,盤於臀下,瞧來非但毫不突兀,反而平添一種奇異的魔魅之力,說不出的妖媚可人。

拓拔野心中怦然一跳,想不到蛇姥竟美豔若此,難怪當年顛倒眾生,被評為大荒第一妖女。

再凝神細看那男子,劍眉薄唇,英姿勃勃,一身黑衣勁裝,右手斜握著一杆青銅長矛,矛尖彎曲如蛇。左臂上纏著一條紫鱗細蛇,咻咻吐芯……

拓拔野陡然一震,這紫鱗細蛇與那八角青銅鐘內的的細蛇何其相似!

轉眸望去,那條紫蛇正盤蜷在骷髏碧骨上上,對著黑衣男子發狂似的噝噝嗚鳴:再看穿入肉壁的那杆銅矛,雖然瞧不見矛尖,槍身上也多了許多蛇文古篆,但其形狀、長度都與黑衣男子手中所握的極為相似……

腦中靈光之中已經猜到了大概,忽聽白龍鹿怒嘶怪吼,猛然掙脫他的手臂,急電似的飛衝而出,朝那黑衣男子迎頭猛撞而去!

“撲!”光波搖晃,白龍鹿悠然從他的“身體”穿過,衝落到另一側,那黑衣男子與蛇姥如水波倒影似的急劇搖曳閃耀,漸漸彌合。

雨師薇“啊”地低呼一聲,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蜃光幻景,又驚又奇。拓拔野當日在南淵之底已然見識了這等奇景,聲色俱備,栩栩如生,以他的眼力、念力,一時間竟也不能察覺端倪。

白龍鹿似是與那“黑衣男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又叫又跳,不斷地朝他撲去,卻始終如鏡花水月,觸之不得,吹鬍子瞪眼,大感氣恨懊惱。反倒惹得盤踞在骷髏上的那條紫鱗細蛇狂鳴尖嘶,幾次險些要向它飛彈撲咬。

拓拔野心下再無懷疑,這男子不是青帝,而是銅鐘下面的那具骷髏,紫蛇、銅矛也必定是他遺留此處的;而這女子是百餘年前尚未被神帝封鎮平丘的硃卷仙子。

只是不知這幻景因何而生,從何而來?目光掃見那翻轉在地的銅鐘,念頭一動,莫非是這八角鍾?

豐山的清冷九鍾能將周畔的聲音封凝在鐘壁寒霜之中,一旦冰霜消融,聲音便釋放而出。或許這青銅鐘也是此類神器,能將藏在鍾內的人的意識封凝其中,一旦銅鐘翻轉,便將這些景象、聲音一一釋放而出。

但不知這黑衣男子究竟是誰?何以竟能將當年兇焰正熾的蛇姥降伏囚困?又為何令白龍鹿對他恨得這般咬牙切齒,連化作了白骨也大老遠地認出?

疑竇叢叢,當下拉著雨師薇從腔壁中躍了出來,凝神觀看。

白龍鹿衝著那幻象嗷嗷怒吼了一陣,悻悻地奔到他身邊,不住將頭在他掌心磨蹭,喉中嗚鳴,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狀甚哀切可憐。

光波晃盪,叮噹連響,只見蛇姥猛烈地震動著那混金囚車,嬌聲叱罵不絕,那黑衣男子將囚車停下,淡淡道:“囚車是我採了北海十七種混金鐵煉製而成,就算是盤古斧也未必能劈開。我要是你,就不會赤手空拳拿它練習砍柴切菜啦……”

“北海十七種混金鐵?”拓拔野突然想起當年在玉屏山頂,姑射仙子撫摩著斷劍時所說的那句話來。心中一動,難道這人竟是將白龍鹿困鎖在龍潭之底的水族奇人高九橫?

念頭未已,果聽蛇姥怒極而笑道:“高九橫!若不是你趁著姥姥我胎化重生,使了這奸狡手段,就憑這鐵籠子,也想困住我麼?瞧你儀表堂堂,想不到竟做出這等下作之事,羞也不羞?”

高九橫卻泰然自若,淡淡道:“像你這等妖女,人人得而誅之,只要能將你擒伏,用什麼手段又有什麼打緊?”任她如何激罵,始終無動於衷。

拓拔野當日為了劈開北海十七混金索,不慎將無鋒劍劈斷,心中始終有些愧惜,在湯谷島上與眾流囚談天說地時,也曾問起這高九橫的來歷,知道此人乃丹燻城之後,一百多年前,便因斬殺北海青蛟而名動天下。

但他生性淡泊,行蹤飄忽不定,行事又亦正亦邪,是水族極為神秘的一個遊俠。相傳他極擅制鐵煉兵,鍛製出的兵器鋒銳無比,因此又有雅號叫“高神兵”,當今水族、金族的許多神器便是出自他手。

想不到一代奇人,竟無聲無息地葬身鯤魚肚中,成了一具白骨。白龍鹿被他困在龍潭底多年,難怪適才見了他,竟會這般雷霆暴怒了。

幻景搖曳,突然像漣漪似的急劇盪漾開來,聲音變的說不出的嘈雜尖銳,什麼也看不清,聽不見了。

過了片刻,畫面才又漸趨清晰和緩,雨師薇“啊”的一身,俏臉飛紅,只見天高雲淡,長草起伏,蛇姥和高九橫並躺在山頭一株青松下,羅裳輕薄,隨風鼓舞,露出一大片雪白晶瑩的肌膚,眼波迷離如水,臉上盡是嬌豔紅暈,似是剛剛狎暱歡好,春色無邊。

拓拔野一愕,想不到這兩人片刻之前還是勢不兩立,轉瞬間便已卿卿我我,只聽蛇姥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道:“九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人生在世,豈能事事由己?又豈能事事為己?我們蛇族這幾千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我娘、我爹,便是死在水妖的百般折磨之下。我若放下這一切,隨你遠走高飛,又豈喜悅安樂?”

高九橫一手抱著她,一手枕在頭下,凝望著藍天,徐徐道:“人生如浮雲變換,朝為晨霞夕為雨,即便能長生不老,又焉能與天地同壽?什麼雄圖霸業,更不過是轉眼繁華。螣兒,即便你當真一統蛇裔,打敗了五族,你便真比現在快樂安寧得多麼?”

冰海殘陽,雙峰兀立,山谷中鮮花絢爛,宛如織錦,赫然正是平丘。碧天烏雲滾滾,奔湧到龍牙雙山頂上時,下著濛濛細雨,銀線縱橫飛舞,彷彿煙籠霧罩,珠簾搖曳,在遠處夕光的映照下,閃耀著一圈圈七彩光環。

極淵突然衝起滔滔冰浪,高九橫懷抱著兩個嬰兒破空飛起,朝南疾掠,四周響起陣陣怒斥叫罵,平丘七仙接二連三地衝掠而起,朝他圍追堵截。

他足下不停,左臂緊抱雙嬰,右手青銅長矛如青蟒夭矯飛騰,絢光流離,氣浪炸舞,七仙竟被他打得紛紛退散開去。

拓拔野又是訝異,又是激賞,平丘七仙修為驚人,彼此配合默契,合在一起更有神級高手的威力,高九橫竟能在七人圍攻之下從容應對,略在上風,足見其真氣深不可測。他到這平丘極淵,想必就是為了解救蛇姥,但他懷中所抱的兩個嬰兒又不知是誰?

只聽視肉老祖喝道:“他奶奶的肉蛋蛋,臭小子你聲東擊西,搶走兩個小崽子,算什麼英雄好漢?你的姘頭被壓在萬蛇巖下,你不是號稱‘高神兵’麼?有本事就砍斷九龍索,救她出來!”

青馬真人騎著騊駼從後方猛衝而下,長戈電劈,被高九橫蛇矛橫掃,氣浪鼓舞,登時連人帶馬踉蹌飛退,惱羞成怒,啞聲叫道:“若不是神帝和陛下太過慈悲心軟,不肯斬草除根,又怎會讓這小子有機可乘?他奶奶的,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先把那蛇丫頭給宰了,再殺了這父子三人,讓他們一家四口到冥界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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