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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龍女吃了一驚,雙雙疾掠而上,叫道:“泊堯?泊堯?怎麼了?”將他從地上扶起,真氣綿綿輸入。

泊堯小臉慘白,牙關格格亂撞,含糊不清地道:“好疼!爹,娘,我心……心裡好疼!”周身篩糠似的籟籟顫抖,冷汗涔涔,霎時間便凝結了一層淡青色的薄冰,白汽蒸騰。

拓拔野凝神感應,驚異更甚,其心中竟赫然纏著兩條見所未見的青紅小蛇!饒是他遍閱《大荒經》,竟也分辨不出此物為何。真氣運轉,待要將之迫出,那雙蛇反而受激纏咬,疼得泊堯大叫不迭。

林雪宜俏臉微變,失聲道:“兩儀神蠱!陛下小心!”話音方落,旁側那條紫目螣蛇狂亂尖嘶,雨師妾“啊”地一聲,驀地縮回手來,掌心已被它咬中,黑血長流,寒意直貫頭頂。

拓拔野心中一沉,閃電似的將她手臂經脈封住,氣浪順勢橫掃,將那螣蛇遠遠地丟擲數十丈外。

螣蛇尖嘶亂舞,很快也如冰雪凝結,凍僵扭曲,一動不動。

雨師妾周身冰冷,如罩寒霜,櫻唇更被凍成了青紫色。以拓拔野真氣之雄渾,竟也無法將那寒毒驅出,又驚又怒,皺眉道:“林國主,兩儀蠱究竟是什麼蠱毒?”

林雪宜神色古怪,瞟了龍女一眼,遲疑道:“回陛下,此蠱原是……原是女帝當年所創,用來懲治窮兇極惡、不思悔改之徒。中此蠱者,必被雙蛇吸盡陰陽元氣,魂湮魄滅,成為萬年不腐的殭屍,以警效尤。

“殭屍血液、唾沫之內盡是陰寒蠱毒,若旁人被他咬中,也必定蠱卵寄身,化作殭屍。若女婢猜得沒錯,這螣蛇必是被那廣成子種下了‘兩儀神蠱’,毒發如狂,接連咬中了女帝、太子。”

拓拔野心下大凜,好不容易才與妻兒相聚,豈料又遇此大劫!但那蛇蠱既是太古女媧之物,廣成子等人又從何處得來?難道竟與當日的陰陽雙蛇有關?隱隱中似覺不妥,但此刻心亂如麻,無法仔細斟酌。當下將龍女、泊堯經脈封住,儘量阻緩血流,道:“林國主可知此蠱有什麼解法麼?”

林雪宜搖頭道:“兩儀神蠱乃我神族第一奇蠱,非帝尊不可得知。陛下若記不得解法,奴婢更加無計可施了……雙眸忽然一亮,脫口道:“是了,盤古九碑!女帝將畢生所學的秘術心法全都刻寫在了九碑之上,或許碑上便刻有‘兩儀神蠱’的解法!”

拓拔野更不遲疑,將九碑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一鋪陳在鯤魚背上。萬絕谷大戰之後,為了避免延維勾結帝鴻,從蒼梧之淵盜得盤古九碑,他又自歸墟返回兩儀宮,將九碑隨身攜帶,片刻不離。

九塊神碑一字排開,在星光下閃耀著各自殊異的色澤,蛇文彎曲,幻彩流麗。雨師妾初次目睹這千古奇物,呼吸為之一窒,意奪神搖。

泊堯亦大覺新奇,想要伸手觸控,奈何動彈不得,惟有目不轉睛地凝神端看,一時竟似忘了那鑽心的痛楚。

一眼望去,碑文密密麻麻,也不知當從何看起。拓拔野雖已識得若干蛇篆,但倉促間哪能辨出細由?為免浪費時間,索性讓林雪宜仔細查辨。

林雪宜凝神觀望了半晌,“啊”地一聲,展顏喜道:“有了!照這碑文所說,‘兩儀神蠱’由陰陽二炁凝鍊而成,只要能以兩儀鍾、八卦鏈、盤古九碑、十二時盤,結成‘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由一對男女逆向運轉,便可將陰陽二炁吸絞化散!”

拓拔野精神大振,當下依照林雪宜所言,將十二時盤施法變大,與她對坐於時盤之上,又用那陰陽八卦鏈將彼此纏縛相連,而後再將那兩儀鍾懸罩於頭頂。二八神人則將盤古九碑屏風似的圍列四周,徐徐轉動。

二八神人咿呀大叫著環繞穿梭,越奔越快,狂風鼓卷,兩儀鍾、十二時盤也隨之越轉越快,光輪似地在頭頂、下方逆向對旋。

拓拔野與林雪宜對坐中央,團團飛轉,看著她暈霞滿臉,眼波灼灼地凝視自己,心中怦然一跳,突然想起當日和姑射仙子、纖纖“陰陽雙修”的情景來,大覺彆扭。但事關妻兒生死,惟有勉力一試。

四周氣浪鼓舞,呼吸窒堵,身上的陰陽八卦鏈漸漸越箍越緊,將他們拉得越來越近,就連彼此的氣息、心跳都已歷歷可聞,她瑩白的胸丘急劇起伏,若隱若現。拓拔野想要努力收斂心神,那隱約不安之感卻反而越發強烈起來。

眼角掃處,瞥見其肌膚上赫然紋著一青一紅兩條纏蛇,與那“兩儀神蠱”極為相似,心中陡然一沉,頓知中計,喝道:“是你!”

話音未落,絢光亂舞,九碑圍合,“噹噹”之聲大作,兩儀鍾轟然罩下,與十二時盤倏然契扣,眼前登時漆黑一片。

拓拔野氣如潮汐,想要將混金鍊掙碎開來,卻覺天旋地轉,動彈不得,四面八方都是如狂潮怒浪般的陰陽五行真氣,洶洶擠壓封堵,莫說真氣,就連意念也彷彿被困鎮其中,絲毫感應不到鍾外情景!

又驚又怒,喝道:“林雪宜!你想做什麼?快開啟鐘罩,放我出去!”聲音在兩儀鍾內嗡嗡迴盪,直如轟雷狂奏。

女媧所創的“兩儀神蠱”既已失傳數千年,除了這蛇族亞聖,天下又有誰人能有?他與龍女都是聰明絕頂之人,只是一則救子心切,二則對這不死國主毫無提防,這才被她算計了個措手不及。

氣浪層層推湧,幽香撲鼻,將兩人肌膚相貼,緊緊擠到了一起。只聽林雪宜銀鈴似的在他耳畔格格笑道:“陛下莫著急,等回到三千年前,我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拓拔野截口喝道:“什麼三千年前,三千年後。你既知我是陛下,還敢犯上作亂?再不收手,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若換了平時,只需指掌微動,便可立時將她擒下。但此刻周身被陰陽八卦鏈所縛,經脈又被兩儀鍾、盤古九碑與二八神人產生的渦旋巨力封堵,元魄受困,難以集中念力,連“種神訣”也無法使出。饒是他神力通天,這一刻竟如夢魘壓身,徒呼奈何。

又聽林雪宜幽幽地嘆了口氣,柔聲道:“陛下,不是奴婢存心冒犯,只是你神通廣大,若不用這‘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將你困住,你又豈肯聽我說話?”呵氣如蘭,吹在他的耳根上,又麻又癢。

拓拔野臉上正自燒燙,突然又是一涼,她那柔軟滑膩的手掌竟沿著他的臉頰撫摩而上,驚愕羞怒,想避卻避不開來,更不知為何她竟能動彈。

林雪宜似是知其所思,微笑道:“陛下不記得了麼?此陣又叫‘回光陣’,是陛下當年親自所創。越是真元強猛之人,受困此陣,越難動彈。反倒象我這樣經脈盡斷、真氣俱無的廢人,還能略微行動。陛下如果想自在一些,就別再這般徒勞掙扎啦……”

拓拔野聽到那“回光陣”三字,心中一震,不知此陣與“回光訣”又有什麼關聯?收斂心神,冷冷道:“什麼‘回光陣’?你究竟在胡說什麼?”

林雪宜微微一笑,道:“陛下既能默記出盤古九碑上的所有文字,又怎會忘了這至為緊要的‘回光陣’?”纖手反轉,將他腰間的天元逆刃拔了出來,斜斜指向鐘頂。

只聽“噹噹”亂震,十二時盤忽然衝起刺目碧光,與刀芒交撞,炸爆出萬千道霓光,滾滾投映在銅鐘四壁上。光浪浮動片刻,漸漸凸現出上千個蛇形古文,金光閃閃,急速飛轉。

鍾內瑰麗萬端,林雪宜雙眸閃著奇特的光澤,似悲似喜,柔聲道:“‘滔滔東逝水,皎皎北辰星。開謝花兩岸,圓缺月孤明。扁舟千山過,白髮一夜生。天地同此恨,何必怨春風?’陛下當年送我的這首詩,可還記得麼?”

頓了頓,道:“那年我新登‘不死國主’之位,受女帝徵召,被迫率領族人,隨著陛下征討各族,心裡卻是百般怨恨,只盼著陛下早早敗亡,我好帶族人還鄉,遠離干戈。

“豈料陛下攻無不克,所向披靡,短短半年之間,便九戰九捷,縱橫數萬裡,接著又在天山之圍中大破四族聯兵,隻身擊殺四族帝尊,將最為兇狂的康回封鎮於崑崙山下。那一戰之後,天下震動,各族帝神盡皆臣服。

“我同陛下出生入死,形影相隨,原先的怨懟惱恨不知不覺消失殆盡。到得後來,想到一打完仗,便要返回鄉里,再難與陛下這般朝夕共處,心裡竟是說不出的刺痛難過,只盼各族莫要投降,戰事永無窮盡。”

拓拔野心中大震,才知道這蛇族亞聖女竟對伏羲暗懷愛慕之意,難怪這半年多來,她對自己如此溫婉恭順,言聽計從。

又聽林雪宜道:“但江河流萬里,終有入海時,天下終究還是平定了。我隨著陛下乘舟返回帝城,那時正值暮春,大風吹來,兩岸落英繽紛,奼紫嫣紅地堆積了半船,我想到一年中最美的光景即將逝去,想到明日一早便將與陛下分離,突然覺得痛徹心骨,悲不可抑。

“陛下,就在那時,就在那滿江搖盪的月光裡,我突然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你。而這種喜歡,不知由何而來,也不知由何而去,就象楊絮纏卷著春風,落花追逐著流水,註定沒有結局。

“你絲毫不察,一個人落寞地坐在船頭,對月獨酌,自斟自飲,大醉了一場。我問陛下,天下已定,復有何憂?你哈哈大笑,蘸著江水,在船舷上寫了這首詩,說古來聖賢皆寂寞,現今你唯一的敵人,只剩下了‘光陰’,他年他日等你練成了‘回光訣’,連‘光陰’也一併打敗了,那可真不知活著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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