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江暮雪设下的剑茧还在,护着栗子糕的腾腾热气,没让甜糕变凉。
&esp;&esp;江暮雪的确鲜少吃凡食,之前拒绝唐婉的那碗荔枝甜汤,也并非有意甩她脸色。
&esp;&esp;自从江暮雪少时曾被养育他的傅姆投毒后,他再看到那些精致的吃食,就没有了入口的兴致。
&esp;&esp;那一次,是江暮雪养了多年的长毛猫,替他尝了毒糕。
&esp;&esp;唯一愿意陪伴在他左右的家宠,就这样,神情狰狞地死在自己怀里。
&esp;&esp;江暮雪便知,这世上,能留住的东西极少。
&esp;&esp;江暮雪好似一尊冰塑的泥像,只知道端坐高台,冷眼旁观。他眼睁睁狸奴四肢抽搐,身体渐渐变冷,他什么都没有做。
&esp;&esp;明明江暮雪不想和任何人牵扯,他又为什么收下了柳观春的甜糕?
&esp;&esp;许是看她局促不安,许是看她绞尽脑汁寻话,许是看她总是孤立无援、身陷险境……
&esp;&esp;无非是怜悯、心软、同情,诸样司空见惯的情绪。
&esp;&esp;只是一个修无情道的剑君,却不该心存挂碍。
&esp;&esp;江暮雪指骨微动。
&esp;&esp;于他而言,如此待人,其实已算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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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老君洞位于妖域与人间的交界处,也是入世的通道。
&esp;&esp;昨日就有不少弟子收拾好包袱下山,柳观春算是比较迟的那一批。
&esp;&esp;纸鹤上说好了是辰时见面,但柳观春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
&esp;&esp;她在榻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终也只勉强闭了两个时辰的眼睛。
&esp;&esp;天刚蒙蒙亮,她就在心里一句句说服自己起床:“挑衣衫也需要很长时间,还得梳头发……况且我的辟谷之术不算纯熟,行路太久还是会有饿感,早点起床把昨天买来的那碗鲜羊奶煮沸喝了,剩下一碗敲一块高碎茶砖进去,还能削点肉干泡着,正好尝尝咸奶茶的滋味。”
&esp;&esp;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柳观春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
&esp;&esp;她拉开衣橱,目光在寻常凡人的袄裙
&esp;&esp;与雪色弟子服里转了半天,最终定下一身芦苇绿的素衫。
&esp;&esp;柳观春翻动妆匣,又从一堆绒花发饰里取了两条松霜绿的丝绦,一圈圈绕在软软垂下的双环髻上。
&esp;&esp;柳观春照了照镜子,觉得太素净了些,犹豫半天,还是添上两朵极小的粉色荷绒。
&esp;&esp;小巧的粉荷别在乌髻旁边,风一吹,莲瓣颤颤,极为灵动可爱。
&esp;&esp;柳观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打量。有仙宗的灵气滋养,即便柳观春不涂抹护肤的雪花膏,她的肌肤也莹白胜雪。朱唇不点而红,黛眉不染而青,虽不施粉黛,却也还算清爽明丽。
&esp;&esp;柳观春是胎穿进这个世界的,虽然从她记事开始,她就没有见过生养自己的母亲,但至少柳观春的眉眼身段还是上辈子熟悉的样子。
&esp;&esp;柳观春的长相称不上倾国倾城的艳容,至多是小家碧玉,但绝对不讨嫌。
&esp;&esp;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esp;&esp;柳观春出了一会儿神,捧着圆润的脸颊,无端端想起江暮雪……从前她就想说,江师兄容貌惊艳,眉峰不硬,略带些阴柔,便是扮作女装,也应该没人能认出来,只当他是一个长相艳丽、身姿高挑的女修。
&esp;&esp;柳观春收拾完所有出行的用物,距离辰时还差半个时辰。
&esp;&esp;她想了想又折回屋里。
&esp;&esp;再擦一遍桌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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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辰时,老君洞。
&esp;&esp;秋末初冬,山中红枫满树,青松如林,没一会儿飘起绵绵雪絮。
&esp;&esp;柳观春如今是修士之体,其实早已不像从前那样怕冷了,可她看到落雪,还是下意识会从储物珠里搜刮出一件兔毛围脖,裹在颈子上。
&esp;&esp;绒绒的白毛遮住柳观春半张脸,显得那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更亮更大了。
&esp;&esp;她环顾左右,等了半天。
&esp;&esp;终于在松柏亭亭如盖的山径间,看到一抹御剑行来的白影。
&esp;&esp;来人身量颀长高大,剑势凶悍,人还未行至面前,剑吟涛声已远远传来。
&esp;&esp;被他的威压所摄,四面八方的青翠草木都伏低一寸,连柳观春也下意识后退一步。
&esp;&esp;很快,白衣修士收起本命剑,走向柳观春。
&esp;&esp;隔着一重雾霭迷离的雪意,柳观春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
&esp;&esp;是一位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