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因为了解柳观春,所以江暮雪知道,她赴死的时候,笑起来像哭,她也会害怕。
&esp;&esp;……
&esp;&esp;江暮雪喉头生涩,有些难过,他问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esp;&esp;柳观春眨巴眨巴眼睛:“因为好奇。”
&esp;&esp;江暮雪记起柳观春前世赴死的样子,她看起来好累,通体破碎,残破不堪。
&esp;&esp;柳观春坏掉了,她变成一样年久失修、陈旧滞涩的废物。
&esp;&esp;江暮雪利用重生的机会,很努力把她从废墟里挖出来,他将柳观春一点点修复好。
&esp;&esp;即便柳观春带着那些痛苦的记忆重生了,那也没有关系。
&esp;&esp;江暮雪看着五岁要换牙的柳观春、六岁会练剑的柳观春、七岁开始讨要漂亮裙子的柳观春……他纵容柳观春,他给柳观春买了许多漂亮的衣裙,精致的绒花。
&esp;&esp;江暮雪曾经不通俗务,他不知姑娘家每一样搽脸的乳膏都有讲究,他不知小衣上每一样绣花都有寓意,他不知女孩家同样的发带不同颜色都得来一条。
&esp;&esp;为了养大柳观春,他很努力去学。所有姑娘家该有的东西,他都希望自己的师妹能拥有。
&esp;&esp;江暮雪也很欢喜,他终于有了一个补偿的机会。
&esp;&esp;他希望柳观春此世欢愉,希望她平安顺遂,希望她高兴过完一生,再高高兴兴回家。
&esp;&esp;鲜花、糕点、玩具,以及陪伴,江暮雪花了很长时间,东修一点,西修一点……他以为自己已经把柳观春修好了。
&esp;&esp;他在柳观春的脸上看到许多前世没有的笑容。
&esp;&esp;可是,当今日柳观春忐忑不安,她感到受之有愧,她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江暮雪忽然发现,好像重来一次也没用。
&esp;&esp;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sp;&esp;为什么待她好?
&esp;&esp;因为他前世亏欠,因为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偿柳观春。
&esp;&esp;因为江暮雪曾失去过柳观春,他害怕她走投无路,再次寻上那一条绝望的路。
&esp;&esp;江暮雪心知肚明,重新拼凑好一个人很难,裂缝还在,伤口还在。
&esp;&esp;在柳观春眼中,江暮雪不过是一位可亲可敬的兄长……
&esp;&esp;江暮雪不敢赌柳观春对他的依恋,他怕说出前世因果,最后连师兄都没得做。
&esp;&esp;毕竟前世将柳观春当成妻子,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esp;&esp;江暮雪总不能,将最后一条能够留在柳观春身边的路都斩断。
&esp;&esp;甚至在今日,柳观春已经快乐度过好多年的今生,江暮雪都不敢承认自己重生的事实,不敢云淡风轻地问她一句:柳观春,你魂飞魄散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esp;&esp;江暮雪想了很久,只能垂眸,同她道:“因为,你是我的师妹。”
&esp;&esp;即便不想做师兄又如何?还不是不得不做。
&esp;&esp;他存的私心,也见不得人。
&esp;&esp;唯有疏远柳观春,教她明白,师兄和道侣终有不同,他们的关系可近可远。
&esp;&esp;可柳观春愚钝,她不懂。
&esp;&esp;柳观春听到那句“师妹”,心下一怔。
&esp;&esp;好像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江暮雪待她好的理由,都因她是他的师妹。也对,师兄一向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礼待同门,照看师妹,没有半点不对的地方。
&esp;&esp;在这一瞬间,柳观春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贪得无厌?
&esp;&esp;可柳观春究竟在求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esp;&esp;最终,柳观春也只能尴尬地摸一摸鼻尖,释然一笑:“好吧,师兄,我困了,先去睡了。”
&esp;&esp;“嗯。”江暮雪没再说话。
&esp;&esp;他目送柳观春进屋,呆站着淋了一会儿雪,这才御剑回到男修宿舍。
&esp;&esp;内门大比(五)天上掉下个柳妹妹。……
&esp;&esp;夜里睡下,江暮雪难得做梦。
&esp;&esp;他又回到了那段柳观春死后的岁月。
&esp;&esp;当时的江暮雪,因心肺受损,一头银丝无法染黑。
&esp;&esp;但幸好,他早已将辟谷之术习得娴熟,他不会衰老生病,也不需要吃饭和睡觉,连脉搏与心跳都很微弱。
&esp;&esp;只是,这具身体越近神,越让他感到恶心。
&esp;&esp;江暮雪模仿凡人一样进食,他一日三餐从来不停,夜幕来临的时候,他也会上榻闭眼入睡。
&esp;&esp;即便睡不着,江暮雪也不敢动弹,仿佛如此,他就能更像个凡人一点。
&esp;&esp;他的手从来都是搭在胸口,不敢往旁边探。床侧是一片冰冷的被褥,没有温度,只有一口塞了首饰发梳的小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