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州止步,就站在台阶下。朦胧的灯光为他添了一抹浅浅的暖意。他看向面前的少女,只见她神情关切,眸带好奇,看上去似是真的关心此事。
他垂首理了理袖子:“已经着人重审了。当地宗族声称她与人通奸,毒杀亲夫。但经开棺验尸,她的丈夫死于疾病,而非毒杀。”
有确凿的证据,审理此案就容易得多了。至于当地县官的背后关系,那则是另外一桩事情。
近些年,三皇子在朝中礼贤下士。可惜,母家宗族却时不时地会有一些拖后腿的。比如那个县官就是费皇后的远房族侄。
此案简单,但因着这一层关系,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过贺庭州近来忙碌,却是为了另一桩案子。
雁翎闻言,松一口气:“能有证据表明是冤枉的就好。”
“唔。”贺庭州拂她一眼,“还有别的事吗?”
他已猜出她此行的目的,却还是耐心等她开口。
“有的,有的。”雁翎话一出口,又有些犹豫。今天这么晚了,她若再提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可她近来难得见他一次。这次不提,又不知道下次看见他要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略一迟疑,终是赧然道:“我画了鹤,但是画的不太好。”
“唔。”夜色遮掩了贺庭州眸中的冷意,他一时也分不清楚这会儿心里究竟是哪种感受更多一点。他只动了动眼皮,“不是去庄子上看过鹤了吗?”
“看过了也不一定会啊。”雁翎小声嘀咕,又抬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远处灯光映照,她眼中似有火苗跳动。
贺庭州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道:“行,那先去画斋,我看看你画的怎样。”
“嗯。”雁翎稳了稳心神。
她不是第一次来画斋。像之前一样,站在门口,等贺庭州点了灯才进去,拿出自己画的鹤给他看。
贺庭州盯着面前的画,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我感觉画成这样,有一点点拿不出手。”雁翎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二郎,你那边有没有前人画的鹤?我想有个参照。”
贺庭州抬眸,视线从画转到了她脸上。
少女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在她白玉般的脸颊上投覆下一小片阴影。
对于她的请求,贺庭州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扬了扬眉:“有。只是不知道你想要看谁的?”
若在平时,雁翎可能慢慢铺垫。但此时他直接问起想看谁的,她心思一动,佯作好奇:“我听老夫人说,两年前琼林宴上,二郎巧破一桩案子。皇帝陛下赐了一幅《松鹤图》,我可不可以看一眼?”
说着,她伸出食指,小声道:“只看一眼就行。当然,你要是不同意,那也没……”
“关系”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见贺庭州取出一块玉佩,放在几案上的木雕里,轻轻转动了一下。
“吱呀吱呀”几声响,二人身后的柜子竟然自动挪开,露出墙上悬挂着的画卷。
第26章惊喜顺利得不可思议
雁翎杏眸圆睁,满面惊色。
墙上的画有些年头了,可一看画的内容,落款,以及一个又一个印章,她基本能断定:这应该就是她要找的那幅《松鹤图》。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这般隐蔽,难怪她出入画斋多次都没有发觉。
可是,藏的这么深的东西,他就这么给她看了?
雁翎下意识向前行走两步。
贺庭州冷眸微眯,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就是《松鹤图》吗?果然不俗。”雁翎神情怔忪,凝视了好一会儿,转过头试探着问,“二郎,我能不能带回去细看?”
贺庭州没有回答。
——他早就猜到了她图谋这幅画,甚至他自己也在有意推动。可这会儿亲耳听她讲起,他心里仍有一些难言的怪异滋味。
“……好吧,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雁翎笑笑,当即改口。
御赐之物,小心谨慎地收着,岂会轻易借人?能让她亲眼看看,已是大方至极。他若真的毫不犹豫借给她,她反倒疑心这其中有蹊跷了。
知道了真有这么一幅画和具体位置,接下来应该容易得多。
因此雁翎并不失落。
不料,贺庭州突然开口:“要借走细看也可以,只是此画珍贵,要好生爱惜,不能有丝毫脏污破损。”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雁翎不敢相信:“真的?你真要借给我?”
这么大方?不会有诈吧?
但很快,雁翎又想到他先前数次借给她名家旧作,也都是真迹。
他并不是小气的人。
“你不是要学画鹤吗?”贺庭州上前几步,伸手取下画轴,“你若想看,可先拿去……”
“可这毕竟是御赐之物……当然,你要是肯借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雁翎怔怔接过,几乎要被这个惊喜给砸懵。
筹谋许久,费尽心思,就这么得到了?如今乍然拿在手中,她不知怎么,竟觉得烫手,眼睛也微微有点发热。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以至于她疑心自己尚在梦中。离开画斋,走出好远,她才狠狠掐了一下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