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世代从商,士农工商,士族大家向来轻视商人,却也明白商场如战场的道理。
商人逐利,却也跟农人一样旱涝不定。生意好了赚得盆满钵满,生意不好或是年成不好,亏得倾家荡产也是常有的事。
尤其谢家是靠一副扁担起家,到谢九九这里算是传到第四代。没有走过大运也没有吃过大亏,才有了云客来这么个饭庄。
谢家比旁人更加懂得顺势而为,有赚自然最好,赚不到能保住不亏本亦可。实在没法子要亏本,只要别把老底子都亏了也行,
总之还有翻身的余地,睡一觉醒来第二天的日子照样能过。
所以不管是谢家人还是谢文济本身,清楚自己天赋有限走读书这条路注定要吃大苦头还不一定能有出息,失望又却也不多。
不说黄娟和谢九九,就是还在生气的谢文济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老吴叔已经偷摸去看过,生气是生气,但气着气着就困了的谢文济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一家子没一个跟自己较劲的,关如琅吃过饭后忍不住抽空低声跟关令仪说了一句:“元哥儿留在容县,姐姐该放心了。”
第二天就是中秋,这个中秋对于现在住在谢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意义非凡。
谢家守孝守了三年,谢德昌去世的时间长了,日子过得和寻常人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到了过节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怅然和难受。
裴元已经三年没有跟关令仪一起过中秋,关令仪和关如琅已经三十三年没有一起过中秋,现在都团聚了,席面好酒和月饼反而成了陪衬。
一家人围坐一张老大的圆桌,除了承平和高义回家过节,家里两个妈妈和老吴叔、春儿、唐全、曹勇也没有再另起一桌。
对于谢九九来说他们也是一家人,这么好的一个中秋,就该大家一起过。
关如琅没吃过这么热闹的饭,几杯酒下肚便再没了平时的持重端庄,先是拉着裴元这个外甥喝酒,酒没喝多少又嫌裴元作诗没灵气,转头去找谢文济。
谢文济作诗刚入门,或许是本性更纯真,他憋出来的诗关如琅反而更喜欢些。
只是谢文济实在没有大过节还被人拉着吟诗作对的爱好,三下两下就给躲开了,关如琅只得又转过头拉着关令仪说话。
絮絮叨叨的,从自己说到家里,又从家里说到自己的妻儿,连大前年生的小儿子脑子好像不好使,启蒙已经气走了五个先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得关令仪一而再再而三的叹气,最后还是黄娟让唐全和曹勇把这位舅老爷扶会前院去,才解了关令仪的围。弟弟是个好弟弟,就是太啰嗦了。
关如琅设想得不错,今年中秋前后府城里最大的新鲜事就是关氏的娘家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找女儿来,裴家二房的老三赔了外室没了儿子,弄了个鸡飞蛋打。
等到过完中秋,关如琅带着关令仪和裴元,准备从容县南城城外的码头上船回京的时候,府城的王通判和和李骏,县城的大老爷和两位二老爷都来了。
反而是收到消息当天就跟着来了容县的李骏李院监不见人,只有李家的奴仆恭敬地送了一份程仪给裴元。
李骏中秋前就跟着来了容县,但他是跟关家大爷有交情,这几年又一直在书院里当院监,即便想起复明面上也还是矜持。
所以即便人到了容县也并没有登门拜访,只是派家奴送了信笺给关如琅,请他代为转交给关家大爷。中秋之后跟裴元在临泽楼见了一面,嘱咐他这一路别忘了温习功课,便回去了。
几个老爷们各有各的盘算,或克制或殷勤,关如琅都客客气气的照单全收,谁也不冷落。
关令仪也并没有因为不舍而泪水连连,只是在一旁紧紧拉着黄娟的手,一再表示只要等自己安顿下来,裴元就马上回来。
而马上就要分离的小夫妻则是站在码头另一边,离给关如琅践行的那一堆人远远的,小小声说着话。
“现在知道舍不得了?晚了。”
“你会不会说话,明知道我心里不得劲你还戳我肺管子。”
“本来就是,那要不怎么着,我这会儿带你上船?”
“你少胡说,我什么都没带,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跟你上船这一路非臭了不可。”
谢九九是舍不得了,手指紧紧勾着裴元骨肉匀停指节修长的小拇指,也不说话就这么来回的晃。晃得码头那边都催促了,才微红着眼眶问裴元。
“过年前能不能回来?”
“能,肯定能。”
“要是没回来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裴元很少见谢九九这般小女儿姿态,一时间都忍不住闷闷地笑出声来。在外面实在不好逾矩,只得抱住谢九九紧了紧,随即才不舍地把人放开转身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