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是要花钱的,而且是要花大钱。陛下出巡稍微露出一丝意思,对于底下的官员来说就是山摇地动。裴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等陛下收拾出一批人来腾出一批位置了,自己再去补这个坑。
“那你一个人去?我和孩子是不是不能跟着?”
“怕是不能,翰林院有哪些人能伴驾还不好说,到时候沿途吃不好睡不好的,哪里还能带家眷。”
“行吧,那今儿让阿满和阿福住在母亲院子里,别耽误事了。”
第112章第112章随时准备跑路
坐在裴大人腿上没多会儿,本来就不怎么正经的两人便彻底正经不起来了。
京城的春天干得人心烦,谢九九很多时候都会怀念老家的梅雨季。
有一次甚至从柜子里拿出衣裳来的时候,认真回头跟裴元说了一句:我想家里一到春天就晒不干衣裳霉霉的味道了。当时裴元还笑她,说她不是在家抱怨衣裙晒不干生气的时候了。
此刻两人汗津津的交叠在一处,感受着窗外黄橙橙的夕阳和随着风一起吹进屋子里来干涩和青草味道,裴元才忍不住把脑袋抵在妻子耳后。
“真不喜欢这股子土腥味儿。”
“别着急,不喜欢就离开。耐心些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到时候我还能把云客来开过去,不怕什么的。”
今天裴元确实不该来,这个时候哪能一家子全往城外躲。只不过他的心也早就乱了,要是不让他来看一看谢九九,他这颗心就安稳不下来。
“工部礼部和锦衣卫都忙起来了,几十年没回南直隶,现在说要南巡什么东西都得现准备。”
户部尚书已经躲了两天找不着人,眼下人人见了他就是哭穷要银子,要出远门人吃马嚼什么不得花钱,银子从哪儿来?
刚开春,各地都是要用钱的时候,播种赈灾、边关粮饷都是这个时候发下去,现在平白无故要南巡,这一笔银子还说不好要从哪里挤出来。
有花钱的地方就有人能赚钱,裴元看着哪些或为银子或为权势躁动起来的朝堂,只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漩涡已经在不声不响中卷动起来。自己是肉体凡胎,只想躲得远远的求一份平安。
“那真可惜了,去年我和老潘商量想要再弄个货栈,之后一忙这事也没个下文了。你说当时要是真弄起来了,这会儿我也能跟着赚上一笔啊。”
事后,裴元总喜欢毫无形象可言地趴在谢九九平坦但柔软地腹上,长发散乱也不管不顾,脸颊紧紧贴着妻子的肚腹,感受她一呼一吸之间的起伏。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心。
这会儿谢九九一边感慨自己少赚了银子,一边抬手在裴元脑袋和后脖颈子上呼噜毛,把因为心神不宁而几乎炸毛的裴状元郎一点点安抚下来。
定了神的裴修撰晚饭都没吃,就这么趴在谢九九身上,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消散干净,直到夜里的春雨落下来,他才像是回了神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穿衣裳鞋袜准备连夜回京。
而早就被裴元压得腿都麻了的谢九九,则懒洋洋地靠在床边自己给自己捶腿,“怎么,裴相公这是连夜都来不及在我这儿过了?”
“等我的去处有个着落了,到时候我便夜夜守着大娘子,哪儿也不去。”裴元转身在谢九九眼尾轻啄了一口,眉宇间原本压抑着的郁结已然散了大半。
谢九九没有追问他是怎么想通的,夫妻这么些年有些话问出来就傻了。再说他今晚想通了,说不定明晚就想不通了,有些事本就是不通的,想与不想不过是个人的执念。
要按谢九九的性子,这事本来就不该想。
本来这么多状元也没有说每一个都能一辈子留在京城留在翰林院,待上几年升一品,时候到了去六部里转一圈,岁数到了就入内阁当阁老。
真要是都能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一辈子,那当年关令仪就不该流落在岳州,更加不该有裴元这么个人,翰林院如今也不会有那么多穷得不得不两袖清风只剩个清贵的老翰林。
所以现在裴元犹豫到底是留在京城还是外任,压根就没有意义。裴大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地打起精神来,拿出当年考试的劲头再去给自己谋个好位置回来。
裴元来得快走得也快,这一次喂饱了裴大人,谢九九没有着急回京,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别院又住了七八天,直到南巡随驾的名册流传出消息了,她才带着阿满阿福回府。
那天关于南巡的事裴元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回府之后的谢九九看着他从关如琅的书房里拿回来许多关于水系漕运的典籍和图册,就大概猜到这次南巡祭祖是顺带的,陛下怕是要从漕运河道做切口,来收拾人了。
自古以来盐铁和漕运织造,就是朝廷垄断油水最丰富的行当,而其中漕运站河道又占了两样。
一来本身水就深,不管是漕运还是沿途的河堤河道,只要一动就是淌水似的银子往里头填。
二来盐铁织造、瓷器茶马的运输和交易,又都要依托漕运水路,这私底下到底多少走的官路,又有多少走了私路子,恐怕便是当地的官吏们也不可能完全说清。
谢九九是收拾书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看完就完了,过后连问都没问过裴元半句。这种要命的银子不是自己能赚得到的,自家便是再经营三代人,说不定才有本钱和底气去碰这些东西。
不过既然是要动漕运,那到时候能腾出来的官职肯定就少不了。裴元毕竟是状元,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能捞着个满意的缺儿来。
心里有了这个底,当圣驾出京往南直隶去时,两人分开得也不算过于艰难。
裴元作为随驾的翰林官,大部分时候还得在御前轮值,他没精力也来不及不舍,因为他也被陛下亲手操纵的漩涡卷了进去,差别只在于他这次要充当绞杀入了漩涡陷阱那些人的刀,而不能做了别人的鱼肉。
谢九九要做的,则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她得趁着裴元离京的这段日子,把府里和铺子安排妥当,毕竟云客来和状元楼完完全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即便是她离开京城,这两个铺子却不能倒了。
“春儿,当年在容县的时候,我当时问你要不要找个好人家成亲生子,安安生生在容县过日子,当时你摇摇头说不愿意,我就把你带来了京城。”
谢九九最先找上的春儿,即便她现在住在府里的时候越来越少,守在状元楼的时间越来越多,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谢九九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只能是她。
“小姐,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了。”春儿还以为谢九九找她回来是商量接下来几个月两间铺子里的生意怎么办,毕竟陛下这一走几乎把大半个京城都带着走了。
不光是有资格跟着圣驾一起南巡的官员宗室勋贵,还有很多做生意的人也跟着坠在出城队伍的最后面,毕竟这么多人一起上路,路上吃的用的肯定紧张短缺。
沿途的县城很难说能保证供应随驾这么多人的吃喝需求,从京城跟出去的这些生意人,只要狠心吃得下这份苦,是肯定能赚上一大笔的。
只是这么一来,留在
京城的人就更好了。这两天还有一大批读书人也跟着出了京城,人家就一路跟着去南直隶,就盼着途中万一有个什么机遇,能在陛下跟前露上一次脸,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
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怕招人笑话,但这么做的人却不少,“这几天状元楼的生意比老潘那边还要差,大晚上的就三桌客人,还一个个长吁短叹自己时运不济,没有跟着圣驾出京的盘缠,要不然也要跟着去。”
三个大男人,两碟小菜一壶酒喝得涕泗横流的,到最后含含糊糊甚至还说起裴元这个前状元的不好来。
说来说去都觉得裴元这三年入了翰林院就泯灭为众人,没有流传甚广的诗词,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庸才,只不过是命比旁人要更好得多罢了。
这样的话听了也就听了,春儿自然不会回来学。只不过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生意上,现在谢九九居然又老调重弹跟自己说成亲的事,这让春儿有些无所适从,“小姐,我都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我还以为这辈子你不会再跟我提这个事了呢。”
“我知道,你这心里啊现在就装得下银子,银子比男人更贴心更亲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