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知道程世英的母亲出生显赫,只是当初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安排身后事……不过再怎么说,但凭程老爷子当初留下的信托就是一笔可观的数量。
于是他问:“你有什么安排吗?”
程世英靠在桌边,一只手撑着额角,半垂下眼:“不知道……先送子钰去上学吧。”
郑家明点点头:“顺道去苏格兰转转吧,老爷子在那有座城堡,你们去住就是了。”
程世英笑了笑,忽然一阵眩晕,低头捏了捏眉心。
郑家明见状站起来,道:“走,我送你回去。”
郑家的司机来送他们回家,程世英在老宅前与朋友告别,回到家衣服也不换就倒在床上,歪头就睡,一个梦也没做。
第二天起床还被陈妈说了几句:“少爷你醉得什么都不知道,叫你喝解酒水也不起来,全闷在肚子里,伤身啊。”
程世英坐起来,发觉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没有丝毫酒味,显然是陈妈与女佣们照料的他。
他想到郑家明说的话,等以后……谁照料他。总有一天,他需要适应没有仆从的生活。
“我以后会注意的。”程世英道。
陈妈不过是随意抱怨一句,见状反而愣了愣,随后柔声道:“喝酒也不打紧,最近也实在累得慌——”
程世英笑一笑,认真地看着妇人爬满皱纹的面孔。他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幽灵,他和程子钰兄妹两人不如说是被陈妈与管家养大的。他早已安排好,少了什么也不会少给他们养老的那一份。
春日渐深,港城渐渐热起来,程宏裕的遗体还停在殡仪馆,需要赶在本市那著名的热浪到来之前下葬。
三桩并购案同时进行,程世英同时操心葬礼的事,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夜夜睡在办公室,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个人。
有时脑子里事情太繁杂,躺在休息室总觉得后脑一根筋在跳,半夜爬起来洗漱,在镜子里都认不出自己的脸。
苍白的面孔,下陷的脸颊,青黑的眼圈,程世英自己看着都觉得憔悴得吓人。
事情太多,总有疏忽的地方。隔几日,王助理来告诉他,因着他一直未露面,上海珠宝商觉得受冷遇,不太高兴。
程世英只好临时推到会议,返回程宅梳洗一般,晚上赴宴见客。
上海商人是母子挡,表面上是子承父业,实际上由母亲垂帘听政。
该女士品味不俗,在一派露前露后长裙中间穿一身月白色旗袍,脖子上缀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雍容华贵。
程世英牵起笑意迎上去:“汪女士,百闻不如一见。”
汪女士面若寒霜,丝毫不为所动:“程少爷是大忙人,以往只能在新闻上见,今天终于见到真佛了。”
程世英权当没听见夹枪带棒,凑到她身边落座。
汪女士皱一皱眉,还想说什么,忽然顿住目光:“咦,这倒是挺别致。”
程世英刚除下外套,露出胸口璀璨的领带夹,闻言顺着她的话介绍起来:“这是程氏代理经销的新品,意大利牌子,品牌本身是老式一些,但每季都会在本市率先推出限量产品——”
随着他的介绍,汪女士眉目间的不耐渐渐消散,表示想近距离看看这枚领带夹,程世英当场拿下来给她看,顺带露出手上的指环。
男士能戴的珠宝不多,只能在样式上取胜。
这两样是品牌设计师专门为他挑选的,男士珠宝甚少有这么华丽的,幸而程世英本人的样貌压得住,才不显出油俗。
汪女士摆弄那两样珠宝,宴席完毕还意犹未尽,拍了他的两张照片,当场洗出来带走。程世英不以为忤,听说这位汪女士在嫁人前是著名珠宝设计师,很有些才气,现在的他还有什么架子可言?给这样的人当模特是他的荣幸。
酒酣宴尽,程世英将宾客一一送离,等司机来接。
程家裁剪开支,只留了一位司机,刚刚将到程宅上葡语课的老师送回市内,正在来接他的路上。程世英站在走廊下等,面对宾客时的警惕逐渐褪去,疲惫从背脊爬上,他向左靠到墙面上,
此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程少爷。”
程世英一震,回过头,见一身着长纱裙的女子款款走来。
她秀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哦不,现在该叫程董了。”
女子是当红明星,亦是程氏旗下珠宝品牌的代言人,今日出席酒宴,全身戴了成套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