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撕破夜空的暗蓝,霜眸部落却已如临大敌。沉重的号角声低沉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
柳兰推开简陋石屋的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碴扑面而来,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眼前的情景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部落内一百多名精壮的男子,裸露着虬结肌肉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寒气中蒸腾着白气,正奋力推动着巨大的投石车。这些用原始硬木和坚韧兽筋绞成的战争机器,轮轴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一寸寸挪向保护部落的三丈高、由巨大灰岩垒砌的厚实围墙。沉重的石块,每一块都需三四人合力,在粗粝的号子声中,被抬上墙头,堆砌在投石车旁。妇女们同样忙碌,她们或扛或抬,将一捆捆打磨得尖锐的骨箭和沉重的石弹,源源不断地送上围墙,整齐码放。往日清晨该出的狩猎队伍,此刻全都留在了部落内,打磨着骨矛骨刀,检查着兽皮护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与一种无声的肃杀。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柳兰心头。她拦住一名手持骨矛、正大步流星奔向部落中心那棵参天菩提巨树的护卫:“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戒备?”
护卫脚步一顿,额间那道紧闭的竖眼印记因紧张而微微颤动,语极快:“柳兰姑娘,今夜就是血月之夜!虽然我们有树灵庇佑,但那些冥兽和狂暴的野兽太可怕了!我们必须尽力守住围墙,保护好部落!”说完,他匆匆行了一礼,再次向菩提树方向奔去。
“血月之夜?血潮?”柳兰秀眉微蹙,低声重复着这陌生的词汇。她修炼不过百年,足迹多在繁华人族国度,对这大荒边缘的凶险秘闻一无所知。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压下疑惑,转身回到石屋。无论这“血潮”是什么,部落如此阵仗,绝非儿戏。她必须做些准备。从灵戒中取出几枚回复灵气的丹药和几张防御符箓贴身放好,又仔细检查了那杆名为“惊蛰”的寒铁长枪。
然而,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不去:这混乱的夜晚,或许是潜入那片被奇异竹林隔绝的后山,一探神潭虚实的唯一机会!她灵识曾多次尝试穿透那片竹林,却总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层层弹回,仿佛那竹林之后隐藏着整个部落最深的秘密。部落背靠绝壁,西临深崖,北面被竹林遮挡,只有东、东南、南三面敞开。那神潭,传说就在北面高山之上,可竹林如障,山势险峻,峰顶隐于云霄,无从窥探。
时间很快到了申时,正当柳兰凝神思索潜入后山的路径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是阿谷和小龙。
“柳兰恩人,”阿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族长请您去议事石屋暂避血潮。外面…太危险了。”
柳兰心中雪亮。怕危险是假,提防她这个“外人”趁乱潜入后山才是真。她面上不显,只是温婉一笑:“有劳族长费心了。我收拾点东西,即刻随你们过去。”她转身回屋,随手拿起一个装着几件杂物的兽皮小包,动作从容,心中却暗叹岩山的谨慎。
三人踏着被踩实的雪径,快步走向部落中心那间最大的石屋。一路上,阿谷和小龙显得异常兴奋,脚步都带着轻快。
“柳兰恩人,”小龙忍不住开口,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微微红,“以前血月之夜,我们都被关在屋子里,连看都不让看!现在好了,完成了成人礼,终于能在墙头和那些冥兽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让它们尝尝我们霜眸战士的厉害!”
阿谷虽沉稳些,眼中同样燃烧着战斗的渴望:“是啊,总算有机会证明自己了!守护部落,是我们的责任!”两人摩拳擦掌,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了近乎天真的憧憬。
柳兰看着他们眼中闪亮的光,仿佛那不是一场残酷的生存之战,而是一场盛大的节日。她心中微叹,血潮若真如描述般凶险,岂是儿戏?她从灵戒中取出两个小巧的白玉瓶,递给二人:“拿着。这是‘修身丹’,万一受了重伤,立刻服下。以你们三眼族的天赋,配合药力,能快恢复些伤势和气力。”
阿谷和小龙看清那玉瓶的精致,感受到瓶内丹药逸散出的精纯温和气息,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柳兰姑娘,这太珍贵了!我们不能收!我们皮糙肉厚……”
“拿着!”柳兰语气不容置疑,直接将玉瓶塞进他们手中,“战场上瞬息万变,多一分保障,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你们活着,才能保护更多人。”她目光扫过两人年轻而坚定的脸庞,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阿谷和小龙对视一眼,看着柳兰眼中那份真诚的担忧,心中感动,不再推辞。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玉瓶贴身放入怀中兽皮内袋,仿佛揣着无价的珍宝。他们不知道,这两枚看似寻常的丹药,在不久之后血火交织的战场上,将会绽放出何等耀眼的光芒,甚至将改变霜叶、小元、乃至他们自己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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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石屋内炭火熊熊,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族长岩山盘膝坐在主位的厚厚兽皮上,额间竖眼闭合,神情沉凝。柳兰在岩山对面盘膝坐下,也闭目进入浅层冥想,默默运转功法,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子时将至,窗外那轮饱满的圆月,边缘悄然渗出一抹诡异的暗红,如同被无形的巨笔蘸着鲜血勾勒。这抹血色迅蔓延、加深,不过十数息,一轮妖异、饱满、仿佛要滴下血来的巨大血月,便高悬于幽暗的天幕之上!
嗡——!
几乎在血月完全显现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狂躁、带着浓郁血腥和腐朽气息的幽冥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地!柳兰只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恐惧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爪子要撕裂她的灵识海!她闷哼一声,瞬间从冥想中被强行震醒,霍然站起,体内灵气本能地就要爆护体。
“柳兰恩人不必惊慌!”岩山沉稳的声音响起,他依旧盘坐,只是额间竖眼微微裂开一道缝隙,流露出一丝淡蓝色的微光,轻易将那股侵袭柳兰的幽冥之力隔绝在外。“大地震颤,血月当空,被其血光笼罩的野兽便会化作只知杀戮的凶兽,无痛无感。更可怕的是,血月会召唤幽冥深处的亡灵,化作无穷无尽的冥兽!它们如同饥饿的蚁群,吞噬一切暴露在月光下的生灵!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行向何方,唯血月现,即降灾劫!”
随着岩山的话音,大地果然开始传来一种沉闷而规律的震颤,如同巨兽的心跳。石屋外,风声中开始夹杂起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嘶吼,像是无数破碎的喉咙在同时摩擦、尖啸,充满了对生灵魂魄的贪婪。那股阴风仿佛能穿透厚厚的石墙,带着幽冥的寒气,让柳兰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她立刻运转心法,灵识海中一股清凉气息涌出,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与恐惧。
岩山看到柳兰瞬间恢复清明的眼神,赞许地点点头:“恩人感受到了?这便是血月的幽冥之力。不过放心,有我霜眸部落的菩提树灵庇佑,这股力量对我们的侵蚀微乎其微。”
话音刚落——
“呜——嗡————!!!”
凄厉、急促、穿透云霄的战斗号角声猛地从围墙方向炸响!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开始了!”岩山沉声道。他并未起身,右手作剑指,缓缓抚过自己额间那道竖眼印记。下一刻,那竖眼猛地睁开到极限!
嗡!
一道凝练的蓝色光束瞬间从竖眼中射出,精准地打在石屋一侧平整的岩壁上。奇异的一幕生了!那原本粗糙的岩壁,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清晰地显现出两个画面:一边是部落东侧巨大的原木寨门,另一边则是南面开阔地的围墙!画面如同身临其境,清晰无比!柳兰甚至能看到墙头上守卫战士脸上紧张而坚毅的表情,看到远处黑暗中影影绰绰、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扭曲黑影!那些冥兽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腐烂的巨狼,有的形似扭曲的骸骨蜘蛛,浑身散着浓郁的黑色死气,无声地嘶吼着扑向围墙!
柳兰心中剧震!这绝非灵气幻术!她强大的灵识悄然探向岩山的竖眼,却如同泥牛入海,感应不到丝毫灵气波动,只有一种古老、晦涩、充满力量感的奇异能量在流转。
岩山似乎察觉到了柳兰的探查,并未动怒,反而主动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追忆:“恩人你是人族,据先祖留下的骨刻经文记载,你们是神只庇护下的婴儿,天生亲近灵气,以灵气修炼大道。而我们三眼族…”他指了指自己的竖眼,“神眼,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天赋,能将灵气转化为我们独有的‘神力’。你感应不到,实属正常。”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而悲凉,仿佛揭开了尘封的血痂:“然而,神眼既是恩赐,亦是枷锁,是悬在我们头顶的诅咒!七十多万年前,贪婪的人族与妖族,为了夺取我们族人的神眼,悍然侵入大荒!无数族人惨遭屠戮,部落化为焦土,文明几近断绝!我们流离失所,如同丧家之犬,几乎被彻底灭族!若非当时的领袖,悲愤之下自挖神眼,献给人妖联军,并立下血誓,承诺三眼族永世不再使用神眼之力,才为我族争得一丝苟延残喘之机……”岩山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沧桑,“那时,我们不是‘三眼族’,我们是骄傲的‘神眼族’!可惜,一切都过去了,成了大荒风沙掩埋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