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不同的认知想法,就像两头在她的意识中搏斗的巨兽,一方代表着冰冷的绝望,另一方则代表着温暖的虚假。她必须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去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既不被绝望吞噬,也不沉溺于虚假的安逸之中。
一直强忍着内心恐惧的安,再也承受不住了。
脑海中,那个属于安自己的声音在尖叫:“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爸爸妈妈都不会死!沃伦爷爷、芬恩哥……所有人都因为你而变得不幸!你就是个灾星!”
“不……不是我!”她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下意识地出声反驳,试图将那个声音驱赶出去,“我没有!”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口中那颗正在融化的药丸,随着唾液一起,被她无意识地咽了下去。
天旋地转。
她彻底坠入了深渊。
幻象如潮水般涌来。她看到了父亲。
老欧科,正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一块木头和一把小刀,微笑着对她说:“安,过来,爸爸教你削一支真正的箭。”他的眼神温暖而慈祥,充满了爱意。安看见父亲,惊喜之余,安连忙想要起身跑去许久未见父亲身边,可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
而就在她另一侧,也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老欧科。他面色铁青,眼神怨毒,用冰冷的声音对她说:“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这个累赘,我根本不会那么劳累,我还能再活好几年!”
两个父亲的声音同时在安的耳边响起,一个温柔,一个怨毒。他们的身影开始重叠、闪烁,像一幅接触不良的画面,几乎要将安的意识撕成碎片。
紧接着,是母亲玛丽。一个在为她缝补衣服,哼着摇篮曲;另一个则被困在雪洞之下,向上伸着手,质问她“为什么不来救我”。
然后是卡琳。一个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坚定,告诉她没事,她安全了;另一个则冷漠地看着她,说“你只是个拖后腿的麻烦”。
最后,她看到了亚德里安。一个温柔地为她祈祷,圣徽散着光芒;另一个,则只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黑暗之中。
绝望像冰冷的墨海海水,将这个孩子的小小身体彻底淹没。
但就在她即将被自己的矛盾认知撕碎,吞噬时,又出现了不一样的画面。
那是头巨大的鹿,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厄尔刻,那是在它回忆中安看到的曾经它的样子。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静而充满怜悯地注视着她,仿佛能看透她灵魂深处所有的痛苦与挣扎。
景象再次碎裂,墨海水毫无征兆地从碎裂处涌来。
安不会游泳,冰冷油腻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她,灌进她的口鼻,堵塞了她的喉咙。窒息感是如此真实而致命,她能感觉到肺部在灼烧,意识在飞地被黑暗吞噬。她身上的防水服不知何时消失了,她的手在无尽的黑暗中无力地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
这就是死亡吗?
和爸爸妈妈一样……最终,沉入没有光亮的黑暗里。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
呜——
一道声音,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单纯的鸣叫。它更像是一极其古老悠长的歌谣,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柔。那声像一道光,轻轻地触碰到了她正在下沉的身体。
紧接着,她看到,在下方的无尽深渊里,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那不是灯火,而是一大片柔和,如同月光凝结而成的纯白。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轮廓的东西,正从深处中缓缓升起。它的身体是纯粹的白色,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像一座正在移动、会光的雪山。
安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却又无比轻柔的力量向上托起。
哗啦——
她被顶出了水面。新鲜空气涌入肺部,引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缓过气来,她擦拭着眼睛,才现自己趴在一个宽阔、光滑、象牙般温润的平面上,贪婪地呼吸着,劫后余生的泪水和呛出的海水混在一起,从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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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并不觉得害怕。
安试着撑起身体,看向自己身下。她正趴在一头通体纯白的大鱼背上。它的皮肤光滑如玉,散着柔和的光晕,将周围的黑暗都驱散开来。
安看到,在鱼宽阔的脊背上,有一些正在丑陋的伤痕。那些伤痕的边缘,残留着漆黑如沥青的腐蚀痕迹,与它纯白的皮肤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难受,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着,想找到海伦娜给她的那瓶药膏。
没想到,防水服消失了,可那个小小的白色瓷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安晃了晃,瓶子是空的。
她失望地低下头,正好与那条白鱼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只比安整个人还要大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安没有看到任何属于野兽的狂暴或冷漠,只有海洋般深邃的温柔,以及与那道歌声如出一辙的悲伤。
视线交错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的意识从幻境中猛地拽了出来。
安再次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驳船那由合金构成的顶板,上面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一点一点的滴落。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船体在水中平稳滑行时,与水面摩擦出的、轻微的“嘶啦”声。
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