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静静地听着,抱着安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一路上来遇到的一切,似乎都和她们眼前的这个“向导”脱不开关系。
卡琳又扫了一眼她们来时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这艘驳船已经彻底“死”了,像一片被冲上岸后再也无法回到水里的枯叶,静静地搁浅在这片虚假的深渊之上。
她回头看着疲惫不堪、精神都已处于崩溃边缘的队员们,看着那个紧紧抓着亚敏、脸色惨白的安。强行留在已经失去动力的船上,无异于坐以待毙。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留在这里,只有精神崩溃后的死路一条。
“我们得下船。”卡琳终于做出了决定,她的声音也能听得出无可奈何。
“队长!”伊利丝立刻表示反对,“太危险了!我们对下面一无所知!”
“我知道。”卡琳看着她,“但我们同样对这艘船如何离开这里一无所知。我们已经被困住了。现在,唯一的变量,就在船下,如果,那小子要害我们,刚刚任何一个幻觉期间都可以做到,但他和我们一样都受到了影响。”卡琳的声音很低,带着无可奈何的沙哑,
她没有再解释,而是第一个采取了行动。她走到船舷边,解下腰间一圈备用的、坚韧的绳索,将一端牢牢地系在船上的桅杆上,另一端则扔给了皮普。
“接着。”
皮普下意识地接住了绳子。
“从现在起,这根绳子会一直系在你身上。你走在第一个。”卡琳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格里夫,你在他后面,随时准备拉紧绳子。伊利丝,亚敏,你们在两侧。费舍尔,安,你们在中间。我断后。”
她说完,便将自己的防水服裤腿扎紧,然后,一只脚踩着船舷,另一只脚试探性的伸向了那片虚假的深渊。
靴底接触到水面,冰冷的触感传来。
紧接着她踩了下去。
脚下传来的是和认知完全不同的触感。不像踩在石头或泥土上,那感觉更柔软一些,还带着韧性。
卡琳皱起了眉。她低头看去,水很浅,但依旧无法完全看到水下的“地面”。
那是一片由无数被压缩、糅合在一起的、灰黑色的类似有机物的物质构成的地面。它看起来像某种腐烂已久的、巨大的地毯,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生物粘膜。
格里夫紧随其后也跳下了船,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跑了这么远,没想到最后还要给‘怪物’踩背按摩。”
队员们陆续下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警惕和厌恶。
安在亚敏的搀扶下,捂着右边依然麻的眼睛,最后也踩上了这片诡异的“土地”。那种柔软、滑腻、还残留着弹性的感觉,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了父亲曾经带回来的那些接近半腐烂的野兽尸体。
她真的觉得,大家正行走在一具无边无际的巨大尸体之上。
“跟紧了,”卡琳的声音响起,“保持队形,注意脚下。”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踩在那片柔软而坚韧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地跟着队伍最前端的皮普。绳索像一条脆弱的生命线,将皮普和格里夫连在一起。
脚下的浅水冰冷刺骨,每走一步,都会溅起黑色的水花,落在厚重的防水服上,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慢慢腐蚀。
安被亚敏牵着,走在队伍的中央。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落脚,脚下的“地面”都会微微下陷,然后又带着一股奇异的弹性将她的脚托起,十分不舒服。
在这片令人迷失方向的混沌中,安好几次都觉得,在那翻滚的灰雾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们。那不是具体的形状,更像是一小块比周围雾气颜色更深的“污渍”。但每当她眨眼,试图看得更清楚时,那“污渍”又消失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害怕被当成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给本就神经紧绷的众人添麻烦。安只能更紧地抓住亚敏的手,将这份不安默默地藏在心里
格里夫魁梧的身体每一步都踩得很沉,可以听到脚下传来更加明显的“噗嗤”声,仿佛踩破了某种内部充满液体的组织。
有几次,他甚至感觉脚下的东西在蠕动。
“别停下。”皮普催促道,他的声音也因为紧张而走了调,“我们必须在‘倒影’重新恢复前,离开这里。”
没有钟表,行走在这片没有任何参照物的镜面上不知多久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东西”。
它就那样孤零零地立在浅水的中央,无墙无依,仿佛是凭空长出来的一样。
那是一扇独立,巨大的双开门扉。
门扉由类似岩石但又带着金属光泽的未知材料制成,数米高,表面布满了古老而繁复的浮雕。
卡琳示意队伍停下。
她走上前,提起防风灯,借着油灯的光,仔细观察着门上的雕刻。
那上面雕刻着许多与海洋相关的图案——海兽、纠缠的海藻、盘旋的海鸟。而在最中心的位置,雕刻着一幅主图:一个身形修长的女人,正侧卧在一头同样巨大、正在休憩的鲸鱼背上,她的长与鲸鱼喷出的水雾融为了一体,姿态安详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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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同样打量着花纹。
那些雕刻的风格,却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安在自己的小脑袋里使劲思索着,最终,她想起了什么。
“这个……和酒馆门上的那个有点像哎。”
听闻安的话,卡琳又仔细看了看,不知是因为安说的话所影响,还是事实真的如此。虽然材质和雕刻风格完全不同,但这扇门上的女人轮廓,与“溺水海妖”酒馆门上那个海妖,确实有几分神似。
但,这里的刻的,没有痛苦,而是宁静。
“门后……就是逆生泉吗?”费舍尔的感知能力让他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扇门散出的气息。
“我……我不知道。”皮普摇着头,“穿过这扇门,应该就能找到答案。”
就在众人站在门前继续观察时,那扇紧闭的门扉,中央的缝隙处,突然透出了一丝光。
光线很亮,却又极其诡异。它只存在于那道笔直的门缝之中,没有向外溢出分毫,即使众人就在门前,身上也没有半点光亮,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无法照亮周围一丝一毫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