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光晕死寂地流淌,覆盖着环形平台的每一寸地面。洞窟里没有风,空气却带着一股阴冷。
疯岩脱力地趴伏在平台边缘。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喘息,咳出的不再是水,而是带着银色光粒的稀薄雾气,随即消散。脸在光晕的映照下,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格里夫将武器拄在身前,伊利丝反握着双刀,随时准备在卡琳下令后出击。
亚敏和费舍尔护在安的两侧,警惕地观察着疯岩和周围环境的任何一丝变化。
安紧紧地抓着亚敏的手,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就是她在驳船上最后“看见”的那张溺水者的脸。现实与幻象的重叠,让她的小脑袋陷入了一片混乱,这一路上来生的事,没有一件能让安所理解。
卡琳缓步上前。靴底踩在光洁的地面上,没有出任何声响。她停在疯岩面前,居高临下,那双金色的竖瞳,漠然地注视着脚下这个狼狈的男人。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审判。疯岩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手术刀一样,正在将他的伪装、他的谎言、他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堪,一层层地剥离开来。他喉结滚动,试图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却干得痛。
片刻后卡琳开口了,:“我可给够了你时间,船长,对于废话我们都没什么兴趣,你把我们骗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现的?”疯岩语气有些自嘲。
“确认的话,只在见到水潭的时候,如果说怀疑,抱歉,从没相信过你。”卡琳的声音非常平静,丝毫不在乎言语中的杀伤力。
疯岩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依次扫过眼前这些散着危险气息的人。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认命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脸上的皱纹,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展开的旧羊皮纸。
“看来……我真的没有找错人。”
他的声音因为呛水而沙哑,但却异常清晰,“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把我从这里带出去。”
“带你出去?你不如好好说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趁我还有耐心听。”
“我病得很重,咳出的血比喝下的酒还多。海伦娜医师说,我活不过夏天。”他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伤痕的手,
“歌德伯格近些年流传有关返老还童泉水的都市传说,或许能让我这样被墨海诅咒的人,有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我召集了一帮同样也是走投无路的兄弟。”
“不过,在到这里前,没人信,”他自嘲的哼了哼气,
“但也没人拒绝。因为对我们来说,这总归是场赌博,死在海上,总比烂在床上要体面。”
卡琳的声音依然平稳,她向前走了一步,靴底踩在平台上,出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疯岩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向了来时路过的那个偏厅角落,那个躺着透明遗骸的方向。他的瞳孔因为回忆而收缩,身体也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找到了神迹。”他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像是在对泉水忏悔,“这里的泉水……真的有用,你能相信吗?能洗掉疲惫,能抚平伤疤,还能能让你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岁。”
他的脸上露出短暂病态的迷醉。
“我们……我们第一次来,是三个月前。一切都很顺利,尽管路途上的精神折磨很痛苦,但我们的脑子也早就是千疮百孔了。直到我们准备离开。”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我们进来的那扇门,有些人不知道为何,走不出去。他们一靠近,身体就开始……就像,就像阳光下的冰块。”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回忆那恐怖的景象。
“你的船员呢?”
卡琳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警惕的环顾四周。
“你把他们抛弃,留在了这里。”
“我没有!”
疯岩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混杂着愤怒和委屈的火焰,“他们是我的船员!是我带他们来的!我死,也得死在他们前头!这是船长的规矩!”
他的低吼在洞窟中激起一阵空洞的回音。
伊利丝那双冰冷的竖瞳微微闪动了一下,握着刀柄的手指,握的更紧了。
疯岩的怒火很快又熄灭了,变回了那条被抽走了脊骨的鱼。
“我们剩下的食物和水,撑不了多久,只能先带其他人出去。我向他们保证,我一定会回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东西。
“我回去了。但已经来过一次的人都不愿意再回来。他们觉得我疯了,觉得我是从墨海里带回了诅咒的骗子。”
“我只能再找一批更绝望的人。”疯岩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垂到肚子上。
“他们都是好人,有各式各样得理由,但我没有给他们更多选择。”
“第二次回来,这里就变了。第一次那些留下的兄弟,全都不见了,只在墙上留下了那些……”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痛苦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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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次喝了泉水。但这一次……在过程中,我不知道为什么掉了进去,我想不起来。”他指了指身下的泉眼,眼中充满了后怕,“等我再爬起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