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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彩裝的軍吉普跑在龍陽路寬闊的大道上,超過了一輛又一輛的重型卡車。我站起來跟押車的憲兵行軍禮,神氣活現。他們有的回禮,有的神色冷峻。

“別太囂張。”開車的憲兵說。

“沒事兒。”我坐下來,舒舒服服靠在座椅靠背上。

運氣不錯,我遇上憲兵那邊一個熟悉的少校蔣黎,以前一起打過牌的,他答應帶我一程。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心裡一個小東西蹦達了一下。開啟手機來,是林瀾回過來的簡訊:“你去花木幹什麼?”

“去機場送個朋友,我問你要不要給你帶束花?”

“那就鬱金香吧,我要一束黃色的,謝謝。”

逼近龍陽路地鐵站了,我指了指路邊:“就近停吧,我就在這兒下。”

“你不是要去機場麼?反正我一路過去。”蔣黎有點奇怪。

“有點事兒,我一會坐磁懸浮過去。”

“就你事兒多。”

我跳了下去,跑了幾步,蔣黎忽然在背後喊我。

“怎麼?”

“能搞到去蘭州的機票麼?”蔣黎壓低了聲音,眼神有點奇怪。

“我靠,你以為我是誰?能搞到機票我還跟這兒混?”

“你那個朋友不是搞到了麼?能搞一張沒準能再搞到一張。”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要錢的話,沒什麼問題。”

我呆了一下:“他是他,我是我。”

蔣黎眼裡那種奇怪的光褪了,他點了點頭,衝著那些重型卡車丟了一個眼色:“知道那些是什麼嗎?”

“不知道。”

“泡發生器。這一部安裝在張江鎮,還有三部也拆除安全鎖了,今天夜裡同時安裝。一部在高東鎮,一部在莘莊,一部在寶山區那邊上海大學校區。這是最後四部。”

“因為前幾天轟炸太密集了吧?上面不放心了。”

“不過家底兒也用完了。”蔣黎發動吉普,飛馳電掣地去了。

我夾著那束在花木花卉交易市場買的黃色鬱金香走進了空蕩蕩的磁懸浮售票大廳。

“單程50,往返80。”售票的兄弟沒精打采的。

“都戰爭年代了,也不打折?”我隨口說著,還是老老實實掏錢。

“打折不打折也無所謂,現在還能往外飛的,還在乎這幾個小錢?”兄弟說,”單程?”

“往返。”

“看你就是往返,你這個樣子也就是我們平民老百姓,搞不到機票的。”

你說這人眼光怎麼就那麼毒辣呢?

“軍官證能打折麼?”

“不能。當兵的?”兄弟嘟噥了一句,”買往返啊?不如買單程,回來坐機場大巴,到靜安寺也才19塊錢。”

“往返。”我重複了一遍。

我衝進浦東機場候機大廳,就看見梁康在人群裡使勁地對我揮手。我撥開人群努力往那邊擠,梁康也向著我擠了過來。我身上有汗,周圍的人身上似乎都有汗。整個候機大廳滿滿當當,空氣中有著隱約的嗡嗡聲,異常悶溼,氧氣含量低得可以憋死人,估計是沒有開空調。

如今的機場倒像是原來春運時的火車站,民工們擠在一起,地下堆著廉價旅行箱和蛇皮袋,空氣裡瀰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食物氣味——溫熱而腐爛的氣味。不過我知道能在這裡等飛機的都不是普通人,他們腳下放的箱包考究精美,不乏正牌的路易。威登。原來恆隆廣場裡面有一家路易。威登的專賣店,這樣的箱子要賣上萬塊。現在沒有人珍惜它們,我看見一個女人坐在上面打著手機,她頭髮散亂,手裡捧著機場發的盒飯。

“你丫就不能不遲到一次?”梁康在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伸手去拿我手裡的鬱金香,”還搞送花這套?”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是給你的,我自己拿回去插。”我把花藏到背後,”沒辦法,趕一個報告,剛剛送過去我就飛奔著來了。”

“怎麼這麼多人吶?”我看著周圍。

“連續一週沒有飛了,都是壓下來的乘客,誰都不願走唄。”梁康眼珠子轉著看著周圍,壓低了聲音,”今兒夜裡這班能飛,我是優先票,可以上去。”

梁康是我在北大的同學,我們一個宿舍的。他學法學,畢業了就在上海一家很大的律所裡面當合夥人。梁康那點水我是知道的,別說合夥人,律師助理他都勉強。不過他老爹在上海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同於我們這種窮混的,他大學時候就在東方廣場那邊的東方君悅酒店常租一套房子,一月一萬五,隔三岔五帶著各種女孩在那邊住,有的我們不認識,有的聽說是哪個系的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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