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桑没有去看他们,更无心去想其他的,只是吃力地咬着牙,趴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挣扎着伸手想去搆那条被孩子丢落的项鍊。
他很努力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可却怎么也搆不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没有人能帮他,四周便静得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没有了力气,再也动不了的时候,眼前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抹桃粉。
他挣扎着抬眼,阳光淡淡地照在她身上,白色的围脖映着粉嫩的衣裙,是女孩儿都喜欢的色彩,而她垂眸俯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维桑,眼里没多大怜悯,平静地宛如湖水。
维桑不禁想起了前些日子,城里庆典时,寺庙里供着的祈福娃娃,精緻高贵。
和他是那么不一样。
那是十岁的凌思嬡,俯视着泥泞里狼狈不堪的维桑,脸上闪过一抹很复杂的神色,随即扯了扯唇角,开口道:「你怎么还没死?」
那是种很恶毒的话,却由她口中说了出来。
维桑脸色顿变,像张面具,从额头裂出一道缝隙,最后扩延到全部,哐啷碎开。
凌思嬡在他身前蹲下,伸手拾起了掉在泥水里的项鍊,打量了几眼,「这就是你一直护着的东西?」
她用眼角瞥向维桑,后者的脸色非常难看,若说方才被几个孩子欺侮,只是难堪,现在却是真真实实地恼怒,看向她的眼里彷彿有火焰在燃烧。
「这玉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听说是前朝中郎将家中祖传之物,如今看来却是名过其实啊。」凌思嬡说着,拿着项鍊站起身来,擦乾净了放进腰间的锦囊里,「不过,看你也已经用不到,也就不需要再戴着了。我就没收了。」
闻言,维桑死死地咬着下唇,吃力地道:「还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既然是前朝中郎将之物,自然应该戴在配得上此物之人的身上才有价值。你一个将死之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任由那些人随意欺侮糟蹋,你又怎配得上它?」
维桑顿时语塞。
而凌思嬡又是嫣然一笑,俯下身凑到维桑面前,无限轻柔地说道:「真是风水轮回转啊,当初中郎将野心勃勃,试图立新帝,以全其权臣之梦时,不知可曾想过自己,乃至后代子孙会落得这般境地?」
闻言,维桑眼睛里,蒙起了一层水气。
「怎么?很生气?不甘心吧?怨恨吗?哈!哈哈哈哈哈……」凌思嬡放声大笑,站起身来,收起了唇边的笑,俯视着地上的维桑,再次开口,道:「那么,就活下去吧。带着憎恨与不甘,拼命地努力地活下去吧。等你有力量保护自己了,才有可能保护想保护的东西,也才有可能从我这里取回项鍊。当然,前提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
她轻笑一声。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有风扬起了她如墨的长发,捎来了淡淡的蔷薇花香,将她的背影渲染成既甜美又恶劣的色彩。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也没发话让走,这样的情形是第一次,负责驾车的车夫不知该不该走,却又不敢贸然开口,顿时急得冒了汗。
直至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微闷响,车内这才不急不慢地响起了声响,道:「带走吧。」
车夫好不容易得了吩咐,当即应了一声,将不远处晕倒在地的维桑扶了起来,往车上走去,他走得急,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靠在他身上的维桑不知何时张开了眼。
维桑抬起眼睛,将泣未泣的清瞳里,有的却不是怨恨,而是比恨意更深层的东西,透过细微的缝隙望向了马车里的人影,脑海里回盪是她方才说过的话,犹如咒语一般,回盪无尽。
凌思思透过片段的画面,知道了维桑和凌思嬡初见时的场景,思绪有些复杂。
这段前缘并不在她原本的设定里,完全是漫画世界里才有的隐藏情节,她不知道并不奇怪,但怪就怪在……凌思嬡向来烟视媚行,任性骄纵,为什么会救下当时在她眼里该是卑贱不堪的维桑呢?
凌思思不傻,自然看出凌思嬡当时对维桑说的那些话,看似恶毒,实则是有意拐着弯激励他。
但是,为什么呢?
「难道说,其实凌思嬡个性骄纵、说话难听,还到处惹事生非,但她其实……是个好姑娘?」
这波讯息量太大,凌思思愣愣地想着,原本看似荒谬至极的猜想,却随着她和维桑的过往,有了一丝异样的微光。
碧草没听清,好奇地问:「小姐您说什么?」
「没……只是突然觉得,有些茫然而已。」
她不是第一次觉得剧情陌生了。
只是从前是对于剧情发展產生变化而感到陌生,这一次却是第一次意识到了不同。
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凌思嬡其实也有这样心软的一面。
她创造了她,却不了解她。
凌思思发现这个事实,故而心生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