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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在風長老的再三重複下,所有魔族戰士都明白了這是不可更改的命令,於是紛紛從城內又蜂擁著向外衝出。

影子道:“你現在這樣做,已經太晚了。”隨即傳音下令道:“殘空,引爆空城!”“轟……轟……轟……”爆炸聲連綿不絕,只見整個空城火光沖天,地動山搖,哭喊聲此起彼伏,城牆一面一面地倒塌,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

而那些有幸從城內衝出的魔族軍隊,則被靜候以待的利箭射穿胸膛。

影子那埋伏在外的二十萬大軍,沒有讓一個逃出城外的魔族戰士有活命的機會,同時也沒有一個空城子民及守城將士有機會逃離那行將毀滅的城池。

在爆炸聲中,在火光沖天中,在哭喊聲中,整個空城從幻魔大陸開始消亡。

當城牆倒塌,火光覆滅時,這個世界上也就不再存在空城,也不再有空城子民,剩下的只是供人憑悼的殘垣斷壁。

不論是一個人的死亡還是一座城池的毀滅,其實不像想象的那般複雜。也許,僅僅出於一瞬間,這樣的時間,連一株草都來不及發芽,連一滴水都來不及在太陽下蒸發,連一隻鳥都來不及破殼而出。

毀滅遠比生成來得容易。

影子看著空城的最後一點火光熄滅,他的眼神與開始一樣,還是顯得平靜若水。

在他身後剩下的是落日、天衣、漓渚、殘空及二十萬大軍,而在朝陽的背後,則只有驚天、櫻釋及風玄月三位長老。

朝陽此時的心境已經恢復得很澄清,他道:“沒想到你比我還要狠。”影子道:“不是我狠,那是他們逃不了的宿命,他們註定會為這場戰爭作出犧牲,我只是為這場早已註定的死亡畫上最後的句號。”朝陽道:“好一句'畫上最後的句號',這個句號既是為空城而畫,也是為空城子民而畫,亦是為整個魔族而畫,若是我此敗,那整個魔族就只能成為幻魔大陸的一個傳說了。”影子道:“魔族的存在本就是一個謬誤,正本清源,這個世界才會歸為和平,不再有永無休止的戰爭,也不再有痛苦的存在。魔族的消滅無論是對幻魔大陸,還是對於魔族本身,都是一種解脫。”朝陽哈哈大笑,笑聲中透出一種瘋狂的魔意,道:“好一個'解脫'!我今晚聽到了兩句極為精彩的話,一句是'畫上最後的句號',另一名是'解脫'.似乎魔族早該為自己的存在感到慚愧,而你卻成為了一個將魔族從痛苦中解救出來的英雄;似乎每一個死去的魔族人都應該感謝你。我越來越感到,無法將你與冥天區別開來,這到底是你的意願,還是冥天讓你這樣做的?你的所作所為出乎我的意料,而你也越來越讓我感到陌生了。”影子平靜地道:“我曾經對你說過,我已不是以前的我,放下了自我,我感到的是整個宇宙,是大自然的一切生靈,生命在我眼裡只是萬千輪迴中的一個站點,停留時間的長短,是根據下一次輪迴的需要。他們此刻的死亡也是另一種開始,他們早該回到另一個他們該去的地方了。”朝陽不屑地道:“看來你已成空,生與死只是兩個不同的字,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所以你才會在空城預先埋下炸藥,讓整個空城的子民、守城的將士隨同魔族一起從這個世界消失!這一切,連我都自嘆不一定能夠做到,但你真的能夠無視生死麼?我卻是不相信!”影子一時之間沒有回答,朝陽也沒有再說話,世界變得很靜,無論是落日、天衣、殘空、漓渚,還是驚天、櫻釋、風玄月三位長老,抑或是影子身後那整齊站列的二十萬精銳大軍,全都默然不語。夜風拂來,響起的是一片片衣袂戰袍隨風輕揚的聲音,空氣中還挾帶著爆炸後的火藥味道,但也在慢慢淡去,就像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不會淡去、不會消失的一樣,只是需要時間,需要足夠的時間。

現在,整個世界都很靜,隨著漸漸淡去的血腥、火藥氣息,剛才的那場戰爭似乎也沒有發生過,人們注意的是眼前的及尚未發生、抑或即將發生的事情。

遠處森林中,那些被先前的廝殺和爆炸所震駭的夜鳥,此時又開始出來啼鳴了,在這從未有過的寂靜中,歌聲隨著風比平時傳得更遠,似乎因為歌聲能夠如此廣闊地在這個世界傳出的緣故,它們的歌聲開始變得更為歡快和悠遠了。對它們來說,能在夜空下、在廣闊空間中聽到自己的歌聲,是一種極大的鼓勵,所以它們在為自己的歌聲而唱,而剛才的戰爭從它們展開歌喉的那一刻,已經被它們遺忘了。

這是一個在夜下歌唱者的幸福,卻不是那些生存著的人類的幸福。他們遠比夜鳥聰明,同時也比夜鳥更為愚蠢,他們總是不能很快地遺忘,抑或他們能夠遺忘,卻不能很快地高興起來,為自己歌唱。當他們很快地遺忘一件事情時,是因為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取代了那曾經的事情,他們不得不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下即將發生的事情上,而不是他們有著夜鳥般的聰明。

但,不管是怎樣的遺忘,都是因為另一件事情的開始,夜鳥遺忘了戰爭,所以它們歌唱,而人們遺忘了過去,是因為又一場戰爭已經開始。

是的,屬於朝陽和影子的戰爭已經開始,兩人雖然站著沒有動,但所有人心中都感到他們之間的決戰已經開始了。

是一種用心體驗到的開始,他們已經聽到了那聲音……

△△△△△△△△△

從一片孤寂中,我走了來。這是我經歷了千百次輪迴後的又一次開始,我一直用每輪迴一次的生命記載著所經歷的世界,然後去尋找生命的本源,但我一直沒有找到。

從出發地,經歷無數的生存死亡,那一張張面孔從充滿渴望到最後的自我背叛,總是注滿失望。同樣,他們耗盡一生,以生命的開始,追溯著世界的開始,企圖對萬物的觀察找到他們形成的歷史。巨大的鳥嶼與巍峨的高山刻滿它們千萬年前歷史的痕跡,但這段歷史似乎並不是它們的起源,也許,在千萬年前,經歷某個時期的一起巨爆,才有了它們現今的形式,而在這之前,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卻無法從它們的歷史中找到。

於是,他們開始溯游,從千萬年前的那次巨爆開始,尋找另一段歷史的開始。他們從島嶼和山上的那一塊塊石頭開始,在它們已被遺忘的若隱若現的歷史中,設想著那次巨爆將它們從遙遠的幾萬裡送到這裡。在它們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改變中,追尋著曾經有的生命痕跡,它們上面或許有一隻三葉蟲於某年某月某時拉過一堆屎,那堆屎見證了那個時期世界的生命,而在這堆屎之前這個世界的成因呢?他們無法從中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時代的久遠終於隔斷了想象力的進一步溯流。

於是,他們開始了另一種溯游。

在浩瀚無際的宇宙蒼穹中,他們觀察每一顆星的位置和執行規則,經過日積月累,他們試圖找出宇宙的成因,從每一顆星的分佈,再繪出在形成宇宙之前,它們的模樣,那時,也許還沒有星星,究竟是怎樣的一次裂變,才產生了現今的這個宇宙?又是怎樣的一種巧合讓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孕育出生命?這種因巧合而生存的生命是否就是這個世界的開始?

他們無法從這種推斷中肯定事實就是如此。

他們轉而又從人類的歷史中尋找這個世界的開始,經文所注,這個世界之一切生靈皆由神創造,並制定了這個世界的秩序。若是如此,那麼,在神之前,這個世界也就不存在,而神又是從何方而來?或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偶爾的流放,讓他意興而來,創造了這個世界。如此說來,這個世界是由某種錯誤和罪惡而生成。那人在這個世界的意義呢?人的開始,是否就是罪惡的開始?這種從一開始註定了人類的發展必定是充滿了罪惡的歷史,無數的戰爭和屠殺才使這種歷史能夠得以延續至今。那麼,一切罪惡和不公才是這個世界真正存在的本源,人的生命在這個罪惡世界存在的意義就是順應這種罪惡,順應神所創造的秩序。

他們以人類經文和歷史為依據,得出的卻是令他們感到絕望的答案。所以,在死之前,他們惟一可以做的是背叛自己。這樣,他們便可以遠離那種生命終極意義的痛苦。

我沒有背叛自己,我總是在不停地尋找,用一次次的生命輪迴在體內記載著這個世界發展的歷史,走在一條悽苦的路上。

但我的生命開始出現分裂,無法肯定在一條孤寂到底的路上能夠找到自己對生命的追尋。所以,當我再一次輪迴時,這個世界出現的已是分裂後的自己,一部分向左,一部分向右,開始自己與自己的戰爭。我需要以勝利者的身分,用勝利的一半,才能夠繼續走完那剩下的路。

但是,現在,一切還沒有結束,我已經開始不認識另一個自己了,我用一邊選擇罪惡,另一邊選擇對這個世界的質疑,可質疑的自己也已經開始變得罪惡,甚至開始忘記了自己,對這個世界本源的追尋,成了同樣的罪惡者,就像那些和我走同樣路的人,已經開始背叛了自己。

這個世界似乎真的只有罪惡,那些人臨死之前的絕望讓我對這場遊戲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另一個我已死去,只剩下罪惡的我與眼前這個已經開始不認識的自己展開的決戰。這不是自己的決戰,我已經無法從這場決戰中判斷出自己最後的歸宿,也無法找到生命的本源,就像曾經看到臨死前那一張張絕望的臉,我已經感到自己和他們一樣絕望。

路還能繼續走下去麼?

我已經不能夠回答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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