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那么多不服她的人、天底下又那么多盯着她的百姓,若是人人都可以冒犯她的威严,那她的话将毫无分量。
宋相国错就错在,总以为他是陪小姐走到万人之巅的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可他越是如此,小姐就越要重责他,要他明白任何人都不能冒犯皇后的威严。
所以金叶也明白,她和银芽要比宋相国更谨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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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入夏的季节,夜晚变得闷热,但马车里的人一直在发寒症。
苍术挑开车帘又看一眼,相爷已脸色发青快要昏过去了,他不能再等下去。
当下他就持相爷的令牌进了宫,想将马车驾入宫中见皇后娘娘。
相爷在宫中一向是随意同行,从未有过阻拦,可谁知他就算拿出通行令牌,禁军还是将他拦下。
哪怕他对禁军说,马车里是相爷,相爷急症突发,有要事进宫向皇后禀报。
禁军也依旧不放行,和他说:“皇后娘娘下令,相爷有疾在身不得入宫,免得过了病气给圣上。”
这一句话像把刀子似的扎进苍术的胸口里,他不相信这是玉书小姐说出来的话,相爷和玉书小姐一路风风雨雨走到现在,她就算与相爷有分歧,也从未对相爷说出过这种话。
他还要再与禁军说什么,就听马车里传出相爷沙哑的声音:“苍术,回府。”
苍术立刻转身,探头进了马车里,低低对相爷说:“相爷别着急,这话一定是圣上借着玉书小姐的名号说的,属下先进去见玉书小姐,她一定会……”
“回府。”宋玠像是发火一样,用尽力气说:“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说完就剧烈咳嗽,又呕出了一口血。
苍术心急如焚,不得不咬牙驾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摇晃起来,宋玠人在车内咳得撕心裂肺,他整个人现在厚重的被褥里已经瘦的不成样了,可他今日仍然换了新的衣服,沐浴熏香才来,因为他以为会见到谢玉书……
可他等啊等,却等来那样一句话。
禁止他入宫的命令,或许是小刀下的,但也绝对是谢玉书默许的,因为若是谢玉书不允许,小刀怎么敢违抗谢玉书的命令?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明明是被她罚跪才引发寒症提前,却还要死皮赖脸想见见她。
明明知道谢玉书如今已经越来越不需要他了,她已经掌握实权,前朝大半全是她的人,而手握重兵的裴衡也对她忠心耿耿,她如今已经不需要他这把刀了,她只需要怀上皇子就谁也不需要了,所以她对他越来越不耐烦……
可他心中仍然在想:或许他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那么多人里他说陪她最久的人,也是知道她最多阴暗之事的人,他们同属一类,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不是这样吗谢玉书?
他攥紧自己胸口的衣襟,咳得眼前发花,快要撑不下去,却突然听见马车外的苍术急喊了一声:“章翎副统领请等等!”
马车跟着停了下来。
“苍术?”马车外传来章翎的声音。
似乎是苍术拦下了骑马的章翎。
“章大人能否请你进宫向皇后娘娘传句话?”苍术马上就说。
章翎是曾经章贵妃的弟弟,章家一家受过相爷的恩与相爷也有些交情,所以苍术才向章翎开口。
章翎先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又说:“我此刻奉皇后娘娘的命要去裴府给裴将军送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宫,你家相爷若是有急事就先在宫门口等我,回宫时我替他传话。”
苍术后面又说了什么,但宋玠已渐渐听不清了,他耳朵边脑子里一直反复的想着:谢玉书能给裴衡送药,却不能见一见他?裴衡快死了吗?不是的,裴衡刚参加了庆功宴,怎么会像他一样快病死了……只是裴衡如今对她更有用罢了……
宋玠在马车里昏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府邸的温室中。
身边站着苍术和汗流浃背的太医院院使刘大人,他正在替宋玠施针,从他的身体里放出许多黑血来,见他醒过来,擦着汗说:“宋相可算醒了,你此次毒发来的太凶险了,我还以为救不回来你了。”
宋玠看着刘大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多活了一夜。
他动了动疼痛的手腕,发现腕上缠着纱布还在渗血。
“昨夜刘大人来替您施了针,放了血。”苍术忙过来轻轻按住了他,解释说:“刘大人现在还在替您施针,您暂时不能起身。”
宋玠这才发现他的胸口也扎了很多针。
“我也只能暂时护住您的心脉,治不好您的毒。”刘大人怕他误会,忙先说:“放血只是紧急措施,下次毒发放血或许就不起作用了。”
宋玠明白,他这毒要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能拖到现在已算是命大。
他动了动嗓子,看着苍术仍忍不住问:“她……昨夜有来吗?”
章翎有替他去传话吗?
他仍心存侥幸,谢玉书是不知道他毒发,所以才不见他,毕竟从前他每次都发谢玉书都会来救他,每一次都会。
苍术的脸色却暗淡了下去,挪开目光根本不敢看他:“也许章翎没有把话传到。”
宋玠的心就那么彻底死了,不是章翎没有把话传到,是谢玉书不想见他,哪怕他快死了。
刘太医施完针,擦了手,瞧宋玠精神恢复的还可以,便对他说:“宋相,我昨夜赶来是有事情和你说。”
“你说。”宋玠坐起身,披上里衣。
刘太医知道苍术是宋玠的亲信,便直接说:“圣上这段时间似乎偷偷把药停了。”
宋玠系衣带的手停住,皱眉看向刘太医,“似乎?你怎么发现的?停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