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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宮時,交代的就是回國公府。

“嗯。”我含糊地應一聲,忽而發現他手裡拿著幾張紙。定睛看去,我認出來,那是我近來寫的稿子。

古來,凡被稱為賢后的人,無不會留下些勸誡女子的文字,讓世人傳頌,贊為表率,青史留名。我既然打算離開之後也留個好名聲,那麼該做的也得做。

我的著作,打算命名為《女論》。其要義,乃是勸導已婚的婦人們,如何大度為懷,謹守本分,成為丈夫的賢內助。

藉此,可讓天下人記得我這個在位三年就暴斃的賢惠的太上皇后。

不過這東西,寫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鬼扯起來有多難。我就像一個要對天下所有人撒謊的老實人,絞盡腦汁地想該說些什麼。好不容易相處點東西,又要笨拙地為遣詞造句而撓頭,這個不對,那個不好,說得淺白些,又沒有了格調。

今日出門之前,我又憋了兩句,著實煩了,就索性扔在了案上。

不想,子燁竟是發現了,還看了起來。

我忙將稿子從他手裡拿走。

“這是我的。”我說。

“你要寫書?”

我看著他:“你覺得我寫得不好?”

他說:“自是不好,你騙人。”

我愣了愣。

莫名的,心頭有了些懸空之感。我知道,這叫心虛。

我坐下來,道:“什麼騙人?”

“不是麼?”子燁道,“你寫的這些,什麼為婦者,唯卑唯敬,是你心裡話麼?若不是,那不叫騙人又叫什麼?”

心安下一些。原來是說這個。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火情(上)

“這怎麼能叫騙人。”我定了定神,將稿子放在一旁,道:“女誡第一篇就叫卑弱第一,可班昭就真是那般想麼?她出入宮廷,多有諫言,若放在當下,言官必是要說什麼婦人干政。她兄長班固不曾將漢書寫完,她就接著寫了。她還說,不該讓男子受教卻不讓女子讀書,放在當下,又有幾家做到?她這言行,可全然不見什麼卑弱。”

子燁看著我,頗有些詫異,忽而道:“如此說來,你竟讀過女誡?”

那模樣,彷彿我真的不學無術一樣。

我說:“我只是不愛讀書罷了,又不是不讀書。”

“那麼你還該記得敬慎第三。”子燁道,“其中有云,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黷。媟黷既生,語言過矣。語言既過,縱恣必作。縱恣既作,則侮夫之心生矣。此由於不知止足者也。”

這段的的意思我知道,是說夫婦如果常常在一處親密戲耍,就會少了尊重,說話就會驕縱,然後,妻子就會不敬丈夫。後面還有一段,大意是如此下去,夫妻之間少了規矩,才會家室不寧。要想夫婦和諧,必是要妻子遵守敬順之道。

當年,我是和明玉一起學的女誡。我父親覺得,明玉有大家閨秀之氣,讓她帶著我,可讓我收一收性子,不要總在課堂上跟先生抬槓。但他不知道,下課後,明玉的牢騷比我多多了。她罵得最多的就是這一段。說夫妻連親密都不許,成婚還有什麼意思。還說將來她的丈夫若是信這個,她就休夫;若休不了,她就乾脆讓他獨自敬順,自己跟面首們過去。

不過這話從子燁嘴裡出來,更讓我詫異。

“如此說來,你竟也讀過女誡?”我說。

“我小時候,宮中的書不多,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我翻過。”子燁說著,注視著我,“你我日日相對,在班昭看來可是大謬大誤。你可還覺得該學她?”

我的臉上一熱,隨即將他攬在我腰上的手拿開。

“你放心好了,”我傲然道,坐得端正,“我不胡謅,也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子燁笑了笑,那手又攬了回來,而後,帶著我,往後躺去。

他靠在墊子上,姿態舒展。

我被他摟著,躺在他的胸膛上。

他總是喜歡這樣。回到寢殿,就與我這樣依偎著,躺在榻上說一會話。

我也喜歡。挨著他的時候,聽著他的心跳,接受他的溫柔。這等時刻,我們最為純粹,不必被從前糾纏,也不必為將來而心有慼慼。

但今日,我覺得我的心定不下來。

“怎不說話?”他忽而道,“有心事?”

心又提了一下。

這妖孽。

“不過是出去了一趟,有些累了。”我說。

子燁道:“國公府裡如何?”

“一切都好。”我說,“阿譽和阿諶他們問你在何處,我說你忙碌得很,得了閒再去看他們。”

子燁笑了笑,“嗯”一聲。

我停了停,問道:“今日大理寺那邊可有什麼訊息?董裕審得如何了?”

子燁的手輕輕撫著我的髮絲:“我剛回到這裡時,大理寺那邊傳來急報,說董裕尋死。”

心頭被什麼觸了一下。他果然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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