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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柏並沒有將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直到從石窟出來以後,他發現總有亂七八糟的修士來找他的麻煩,他們好像永遠都能知道他下一步會去往哪裡,然後在路上埋伏他。

這群修者下手又狠又毒,他為了躲避追殺屢次喬裝,卻依然無果。舊傷添新傷,他不得不退到秘境外圍。

等到秘境關閉重回演武臺上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已經很嚴重了。更詭異的是,他在秘境中拿到的靈寶並不多,演武臺卻偏偏讓成名多年的唐挽秋成為他的對手。

唐挽秋修為不如他,但宣陽教的術法如灼天之日,唐挽秋的靈力中正平和,每一擊都讓重傷的他左支右絀,早早落於下風。

他勉力與唐挽秋過了數十招便落敗,而後才遇上宋濤恩。

雙方行禮過後,宋濤恩朝他抱拳道了句“得罪”,修為便從金丹期扶搖而上至元嬰。

全場譁然,宋濤恩一戰成名。而他,以合體修為敗給元嬰初期的初生牛犢而讓浮光島淪為笑柄。

大比結束後的夜晚,他穿過撫舟島的火樹銀花,躲開師尊與同門在酒莊買醉。

上好的桑落酒還沒有入喉,肩頭便搭上一隻冰冷的手。

來人身披玄黑斗篷,將面容隱藏在兜帽下。他沒來得及看清那人裝束上的細節,便被他用奇特的刀具劃傷了臉。

演武臺上他撐著重傷的身體透支修為,都遠不及這一刀痛苦。

他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從他的傷口中提出一小團金色的光,揚長而去。

*

“一覺醒來,我的修為從合體跌落元嬰,再半個月,就只剩下金丹修為了。”一柏垂頭苦笑,“我獨自離開撫舟島前,和唐挽秋見了一面,她為我看天命,發覺我氣運微薄,天命已亂,我無顏再見師尊。”

“我在凡界流浪了二十年,嘗試各種方法穩固修為,即便是魔道術法,我也……但也僅僅如此了,我已經廢了。”

一柏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咬著腮幫,滿眼恨意。

怎能不恨呢?昔日的天之驕子,就因為那一刀,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昭昭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頭,過了許久,她伸手試圖撫摸一柏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但指尖還沒有落下去,她便提起衣襬轉身跑了出去。

少女袖口的馨香撲來時,一柏下意識偏開頭,然而昭昭比他抽離得還要快,一眨眼便跑沒了蹤影,他不由怔然。

“看來,”謝潯白從八仙椅上站起身:“第三個問題,還是要由我來問了。”

“關於青州?”

“不,”謝潯白微笑,“關於天命。”

“什麼意思?”

天命無常,連宣陽教的道士都不敢輕易窺視,眼前這個小小的醫修卻敢說“問”?

如何問?向他問嗎?

一柏唇角勾起譏嘲的笑,他若知道,又何須蹉跎這麼多年。

謝潯白抬手將隨手放置在桌案上的朝生鼎喚到跟前,青色的華光照亮一柏臉上的傷疤,內裡死去的血肉竟如同鼎身上游動的銘文般舒展開來。

一柏壓不住癢意抬手便抓,卻被謝潯白拂開了手。

“浮光島的靈器譜在百年間陸續撕掉了三頁,”謝潯白平靜道,“第一頁是魔神之劍執離。島主確認此劍已碎,殘餘的鐵塊被鑄成靈劍藏在天衍與鴻元兩大劍冢中。”

“第二頁是鬼王之印斷妄,鬼王身死道消,鬼王印蹤跡難尋。”

“第三頁,是神女之鼎朝生,然神力殆盡,被藥神谷收藏百年,淪為尋常藥鼎。”

靈器譜的迭代舉世皆知,這三樣上古神器的消失讓修仙界唏噓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柏捂著臉難耐地看著眼前這座青光璀璨的小鼎,咬牙:“但我想,靈器譜很快就會再次收錄朝生鼎的名字了。”

謝潯白以醫入道,行走塵世數載,世人敬他,不僅因為他出神入化的醫術,更是因為朝生鼎在他手中神蹟般從一堆廢鐵翻身成為重器,

謝潯白不置可否:“仙門大比上,朝生被昭昭一劍劈碎。”

一柏震驚地抬起頭,再看向謝潯白時,眼底帶上探究:“你是誰?”

謝潯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若此世成為漫漫修行路的起點,你會如何?”

青色的小鼎被謝潯白覆手收走,他斂衣跨過門檻,消失在轉角。

一柏怔怔地看向院中天井投下的皎潔月光,不自覺地“呵”了一聲,而後便是止不住的大笑。他抱著頭慢慢蹲下身去,將眼底湧出的淚藏在臂彎。

一個擁有神力的神秘人與他論天命,願意為他那殘破的命軌添上一縷生機——這算什麼?

他摸著臉上平整的面板,二十年前剝離天命的痛覺似乎還在,卻又好像,在缺了一塊的傷口深處,長出新芽。

謝潯白在別院的大門處找到昭昭,小姑娘垂頭喪氣地抱著流雲劍坐在門檻上,目光呆呆地看著樹上兩隻依偎的烏鵲。

謝潯白斂袍坐在她身側,昭昭側眸看了他一眼,臉垮得更厲害:“一柏師兄心裡知道答案,卻不敢明著告訴我。”

小姑娘激動起來:“他是怕我包庇宋濤恩嗎?”

謝潯白笑:“你怎麼篤定他知道那人的身份?”

“我又不是笨蛋!”昭昭氣鼓鼓,“一柏師兄要是一點都沒有懷疑到宋濤恩身上,就不會跟我們說他在石窟裡遇到宋濤恩這件事了。”

昭昭叉腰:“他就是在引導我!但又不肯指認宋濤恩!懦夫!”

“因為他也沒有證據。”謝潯白嘆息,“你的大師兄行事謹慎,一柏沒有見到他的臉,故而在二十年間一遍遍盤剝的細節都只能輔佐猜測,他不能因為仇恨之下的猜測而離間你們的同門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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