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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真是豬腦子!”楊七道,“共產黨的錢,不花白不花。賺了,咱想還他們也許不要;賠了,他要咱們沒錢。再說了,這‘紅’牌辣椒醬,註定了是要往死裡發的一個牌子,除非你炒辣椒時不燒柴火燒人民幣,否則,往哪裡賠?”

“那就求金龍幫咱們貸款?”孫虎問。

“貸。”孫龍答。

“貸到款就買大鍋、招工人、蓋房子、做廣告?”

“買、招、蓋、做!”

“這就對了!你們這兩個榆木腦袋終於開了竅了!”楊七拍著大腿說,“二位老闆蓋廠房所需的木料,老哥負責供應。井岡山毛竹,堅韌挺直,百年不腐,價錢只有杉木檁條的一半,是真正的價廉物美,你們蓋二十間廠房,用檁條四百根,如果用毛竹,每根少說也便宜三十元,僅這一筆,我就給你們省下一萬二千元!”

“繞了這麼一個大圈子,原來是賣毛竹啊!”孫虎道。

吳秋香提著兩瓶“小老虎”、捏著兩盒“良友”煙走過來,互助右手端著一盤黃瓜蒜泥拌豬耳朵,左手端著一盤油炸花生米隨後跟著。吳秋香將酒暾在桌上,將煙放在楊七面前,嘲諷道:“不必害怕,這兩盤菜,是我送給孫家兄弟下酒的,不算在你賬上。”

“吳老闆,瞧不起老楊?”楊七拍拍鼓鼓囊囊的衣兜,說,“老楊大錢不趁,但吃盤黃瓜的錢還是有的。”

“知道你有錢,”秋香道,“但這兩盤菜是我巴結孫家兄弟的,你們這‘紅’牌辣椒醬我看能火。”

互助微笑著,將那兩盤菜放在孫家兄弟面前。他們慌忙站起來,忙不迭地說:“嫂子,還麻煩您親自動手……”

“閒著沒事,過來幫個手……”互助微笑著說。

“老闆娘,別光照顧大老闆啊,也招呼一下我們啊!”那一桌上,伍元捏著那張用塑膠套了膜的簡易菜譜,扇打著一隻白色的飛蛾說,“我們點菜。”

“你們自己喝著,一定要喝足,別給他省酒錢,”秋香為孫家兄弟斟滿杯,斜著一眼楊七,說,“我過去招呼一下那些壞蛋。”

“這些壞蛋,吃盡了苦頭,也該著他們過幾年人日子啦。”楊七道。

“地主、富農、偽保長、叛徒、反革命……”吳秋香指點著桌子周圍那些人,半玩笑半認真地說,“西門屯的壞蛋,差不多全齊了,怎麼?你們聚會,想幹什麼?想造反?”

“老闆娘,別忘了,你也是惡霸地主的小老婆呢!”

“我跟你們不一樣。”

“什麼一樣不一樣,”伍元道,“你說那些稱號,那些黑帽子,鐵帽子,晦氣帽子,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現在,跟大家一樣,是堂堂正正的人民公社社員呢!”

餘五福道:“摘帽一年了。”

張大壯道:“不受管制了。”

田貴還是有幾分膽怯地往楊七那邊瞅了一眼,低聲道:“不挨藤條抽啦。”

“今天是我們摘帽、恢復公民身份一週年,對我們這些受了三十多年管制的人來說,是大喜的日子,”伍元道,“我們聚在一起,喝兩盅,不敢說是慶祝,就是喝兩盅……”

餘五福眨巴著發紅的眼睛,說:“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做夢也沒想到……”

田貴眼裡夾著淚說:“……我那孫子,去年冬天竟然當上瞭解放軍,是解放軍啊……過春節時,金龍書記親手把‘光榮人家’的牌子掛在我家門口……”

“感謝英明領袖華主席啊!”張大壯說。

“老闆娘,”伍元道,“我們這些人,都是草包肚子,吃什麼什麼香,你就照量著給我們置辦上點就行了,我們都是吃了晚飯來的,肚子不餓……”

“是該好好慶祝慶祝,”秋香道,“按道理說,我也算是地主婆呢,但幸虧我跟著黃瞳沾了光。另外,說千道萬,咱們老洪書記是個好人,擱在別村,我和迎春都逃脫不了。我們三個,就苦了他們大娘……”

“娘,你嘮叨這些幹什麼呀!”端著茶壺茶碗的互助從背後蹭了一下秋香,笑臉對著那些人,道:

“各位大叔、大伯,先喝茶!”

“你們信得過我,我就替你們做主啦。”秋香道。

“信得過,信得過。”伍元道,“互助,你是書記夫人,親自給我們端茶倒水,倒回四十年去,做夢也不敢想。”

“哪還用倒回四十年?”張大壯嘟噥著,“倒回兩年去也不敢想……”

我說了這麼久,你要不要說兩句?發幾句牢騷?發幾點感慨?大頭兒道。我搖搖頭,道:解放無言。

藍解放,我對你不厭其煩地描繪那個夜晚西門家大院的情景,向你轉述我作為一頭豬聽到的和看到的,其目標是要引出一個人,一個重要的人,洪泰嶽。西門屯大隊新蓋了辦公樓後,原大隊辦公室——西門鬧家的五間正房,就成了金龍和互助的住房。而且,金龍在宣佈屯裡的所有壞分子摘帽的同時,也宣佈他不再姓藍而改姓西門。這一切,都暗含著意味,讓忠誠的老革命洪泰嶽大惑不解。此刻他正在大街上轉悠,電視劇已經播完,嚴守規章的伍方不理那些年輕人的嘮叨,堅決地關機,並把機器搬回屋去。一個略有些歷史知識的年輕人低聲恨罵:老國民黨,共產黨怎麼不把你斃了呢?對這些歹毒的話,老伍方充耳不聞,他耳朵並不聾。月光太明亮,氣候太宜人,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在街上閒逛,有的打情罵俏,有的蹲在路燈下打撲克。有一個嗓門像公鴨的嚷嚷著:善寶今天進城抓獎,中了一輛摩托車,該不該讓他請我們喝酒?!——該,太該了,發了橫財不散財,必有災禍天上來。走啊,去秋香酒館,善寶!——幾個人上去把蹲在路燈下打撲克的善寶拉起來。善寶掙扎著,對著那些拉扯他的人像螳螂一樣出拳。他滿臉惱怒地罵道:王八蛋才中了獎,王八蛋才抓了一輛摩托車!——看嚇得那樣,你是寧願當王八蛋也不願承認中獎啊!——我要中了獎……善寶咕噥著,突然大聲叫起來:老子中了獎了,老子中了一輛轎車,氣死你們這些雜種!說罷就背靠著電線杆蹲下去,氣沖沖地說:不玩了,回家睡覺,明日一大早還要進城去領獎呢!眾人齊聲笑起來。還是那公鴨嗓子提議:咱們也別為難善寶,他老婆是鐵算盤子。咱們湊份子吧,每人兩塊錢去鬧鬧吳秋香,這樣的好夜晚,有老婆的回家睡覺,沒老婆的回家幹什麼?扳飛機操縱桿?游擊隊拉大栓?——走啊,沒老婆的跟我來啊,找吳秋香啊,秋香好心腸啊,摸摸奶,捏捏腿,扳過臉來親個嘴!——洪泰嶽自從退休之後,漸漸地染上了藍臉的症候:白天在家裡悶著,只要月亮一出來就出門。藍臉是藉著月光幹活,他是藉著月光在屯子裡晃悠。走過大街串小巷,像一箇舊時的巡夜人。——金龍說:老支書,覺悟高,夜夜為咱當保鏢——這當然不是他的本意,他看不慣啊,他憂心忡忡啊,他憋屈得慌啊!他總是一邊晃悠一邊喝酒,用一個扁平的、據說是八路軍用過的水壺,身上披著破軍裝,腰間扎著牛皮武裝帶,腳蹬草鞋、腿扎綁腿,完全是一副八路軍武工隊的打扮,只是屁股後邊缺少一支盒子槍。他走兩步,喝一口,喝一口,罵兩聲。一壺酒喝完,月已平西,他也醉得東倒西歪,有時能晃悠回家睡覺,有時,就隨便歪在草垛邊上或廢棄不用的碾盤上,直睡到紅日升起。有好幾次,早起趕集的人看到他靠在草垛上睡著,鬍鬚眉毛上都結著冰霜,他臉色紅潤,全無寒冷畏縮之態,呼嚕聲響亮又香甜,使人不忍驚醒他的夢。偶爾的,他也會心血來潮、晃悠到屯東田野裡,去與藍臉磨牙鬥嘴。他當然不敢站在藍臉的地裡,他總是站在別人家的地裡,與藍臉爭競。藍臉手中有活忙著,不多接他的話茬,任他一個人,喋喋復喋喋,滔滔復滔滔。但只要藍臉一開口,總有一句像石頭一樣堅硬或像尖刀一樣銳利的狠話扔出來,頂他個張口結舌,氣他個頭暈腦漲。譬如在實行“聯產到勞責任制”階段,洪泰嶽對藍臉說:

“這不是復辟資本主義嗎?你說,這不是物質刺激嗎?”

藍臉甕聲甕氣地說:“好戲還在後頭呢,走著瞧吧!”

當農村改革到了“包產到戶責任制”階段時,洪泰嶽站在藍臉地邊上,跳著腳罵:

“他媽的,人民公社,三級所有,隊為基礎,各盡所能,按勞分配,這些,統統不要了嗎?”

藍臉冷冷地說:“早晚要單幹。”

洪泰嶽說:“你做夢。”

藍臉道:“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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