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我们都睡得很沉。
……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进入了一种诡异而又和谐的“新常态”。
冯慧兰真的闲下来了。
那个“保护性停职”的文件就像是十二道金牌,把她从繁忙的刑侦一线配到了我家的沙上。
她显然还没适应这种“退休老干部”的生活节奏。
更麻烦的是,和惠蓉所说的一样,我都看得出来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害怕那个案子节外生枝,更害怕一个人待在那个空荡荡的自己家里胡思乱想。
结果就是,我家成了她的避难所。
她几乎天天来“串门”。
有时候我下班回家,会现她正毫无形象地横在沙上,一边吃着可儿藏起来的薯片,一边对着电视里的法制节目疯狂吐槽“这编剧脑子有坑吧?哪有刑警穿皮鞋追人的?这不崴脚才怪!”
有时候是周末的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现身边多了一具温热的肉体——冯慧兰不知什么时候从客房溜进了卧室,把可儿挤到一边,霸占了半张床。
她就像一只受了伤后赖在救助站不肯走的流浪猫,虽然时不时还要哈两口气,亮亮爪子,但只要你给个罐头,她就会把肚皮露给你。
……
又是一个周末的午后。
窗外的阳光很好,把客厅照得亮堂堂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冯慧兰带来的“伴手礼”。
这女人今天又是不请自来,手里提着两瓶自酿的桂花米酒,说是“助眠”,结果刚进门就被她自己干掉了半瓶。
此时此刻,客厅里的画面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拼贴感。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香港喜剧。
周星驰标志性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惠蓉和可儿窝在长沙上,两个人盖着一条毯子,笑得前仰后合,毫无淑女形象。
“哈哈哈!这个表情!太贱了!”可儿拍着大腿狂笑。
惠蓉也笑得花枝乱颤,手里的剥好的橘子都快拿不住了。
而我呢。
我像个入定的老僧,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羊毛地毯一角。
我的面前摆着一张折叠小桌,上面铺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最近我也从可儿那里学到了个中二词汇,说这叫我的绝对领域。
一整套战锤4ok的模型涂装工具。我这个人爱好不是很多,但这个,这可真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搞到的。
此时,我正戴着一副专用的放大镜眼镜——看起来有点像传说中的疯狂的钟表匠——左手戴着防静电手套,稳稳地捏着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塑料小人——一个身穿动力甲的星际战士。
右手呢,一根ooo号的极细面相笔,笔尖蘸着一点点名为风暴蓝的颜料。
我在给他的动力甲做边缘高光。
这需要绝对的专注,绝对的静止。装逼一点说,就是呼吸都要调整到最微弱的频率。
就在我即将完成那个完美的肩甲高光时,一阵带着桂花酒香气的微风刮了过来。
“……切。”
一声不屑的嗤笑从我头顶飘落。
我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百无聊赖的冯慧兰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了。她穿着我那件被她据为己有的旧运动裤,上面套着一件紧身的小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
她蹲在我旁边,姿势极其豪放——也就是所谓的“亚洲蹲”,手里的酒瓶子还在晃荡。
“林锋,”她打了个酒嗝,迷离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小人,“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还玩这种……塑料小人儿?”
我没理她。
我的笔尖正悬停在模型的头盔透镜上,这一笔决定了它的灵魂。
而且以我对冯慧兰的了解,我暂时不能动。
“喂,问你话呢。”她伸出一根手指——算她有点分寸,是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这玩意儿有啥意思?能吃?还是能打?”
好,是时候了,我依然没理她,屏住呼吸,笔尖轻轻一点。
完美。透镜上多了一点白色的反光,瞬间有了玻璃的质感。
我松了一口气,放下笔,摘下放大镜,转头看着她。
“冯警官,”我无奈地说,“这叫艺术。也可以说是男人的浪漫。而且这不叫塑料小人,粗略一点说,这叫阿斯塔特修士。”
“阿斯……什么鬼?”
冯慧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我的术语嗤之以鼻。
“我看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她嘟囔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