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珏半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指尖夹着一枚墨玉棋子,正对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凝神思索。一名身着灰衣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步入,垂躬身,低声禀报:
"殿下,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楚小姐今日一早,与那苏氏兄妹,还有……陆明璃,一同乘车出门了。看方向,是往西市那边去了,像是……结伴出游。"
宇文珏执棋的手微微一顿,墨玉棋子与指尖相触,出清脆的微响。
"哦?"半晌,他才懒懒地应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楚家丫头脚伤才好,便这般迫不及待地出去走动了?倒是好兴致。"
他缓缓将棋子落下,出"啪"的一声轻响,这才抬起眼,看向垂手侍立的侍卫,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沈玦的那位……也去了?呵,这倒是有趣。看来安国公府与沈玦那边,走得是越近了。"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负手望着庭院中嶙峋的假山。春日暖阳洒在他俊雅侧脸上,却照不进那深邃的眼眸。
"一介布衣,攀上了国公府的千金;一个罪妇,倒与国公府孙女交往甚密。"他轻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这京城里的风向,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沉默片刻,忽而问道:"沈玦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殿下,沈大人一早便入宫上朝了,并无异常。"
宇文珏点了点头,眼中算计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慢慢踱回榻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出规律的笃笃声。
"楚月华……不是一心扑在那苏衡身上么?"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冰冷的恶意,"既然郎情妾意,本王岂能不帮他们一把?"
他抬眸,看向那侍卫,目光锐利如刀:"去找几个机灵点的人,不必多做别的,只需让京城里多些关于楚家小姐与那江南神医如何情深义重、天作之合的‘佳话’便是了。记住,"他语气陡然转冷,一字一句清晰地强调,"这些‘佳话’,得让人听起来,像是出自本王那好三皇兄的手笔。是他,见不得安国公府好,是他,心胸狭窄,故意散播流言,意图坏了楚小姐的名声,搅黄这桩‘姻缘’。明白吗?"
侍卫心头一凛,立刻垂:"属下明白!定会办得干净利落,绝不会牵连到殿下分毫。"
"去吧。"宇文珏挥了挥手,重新执起一枚棋子,目光落回棋盘。
西市人声鼎沸,各色摊贩的吆喝声、杂耍艺人的锣鼓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交响。
楚月华许久未曾感受这般自由鲜活的气息,兴致极高,拉着陆明璃和苏芷在各个摊位前流连。苏衡则始终跟在她们身后半步的距离,既不至于打扰她们的兴致,又能随时照应。
行至一处售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前,楚月华被一盒散着清雅梅香的胭脂吸引了目光,俯身细看。恰在此时,一个莽撞的汉子扛着货架从旁挤过,人群一阵骚动,楚月华被撞得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向后摔倒。
“小心!”
一只温热的手掌及时而稳当地托住了她的后腰。楚月华惊魂未定地站稳,回头便撞入苏衡近在咫尺的关切眼眸中。
“多……多谢苏公子。”楚月华脸颊微热,声音有些不稳。
苏衡迅收回手,仿佛被那柔软的触感烫到一般,指尖蜷缩了一下。他神色依旧温和,只是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微微侧开视线:“人多,楚小姐当心脚下。”
一旁的苏芷正被旁边的糖人摊子吸引,并未留意这短暂的插曲。陆明璃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假装被旁边的刺绣摊子吸引了注意。
一行人继续前行,楚月华与苏衡并排走着,衣袖不可避免地轻轻摩擦。楚月华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他。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清俊温和,阳光在他长长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忽然想起山谷中那个清晨,他也是这般安静地守在她身边,为她疗伤,听她诉说恐惧。
桥头卖冰糖葫芦的老翁,红艳艳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煞是诱人。苏芷欢呼一声跑了过去。
楚月华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些冰糖葫芦上,带着几分怀念:“小时候,祖父常差人买给我吃。”
苏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温声道:“楚小姐可要一试?”
楚月华笑着点头。
苏衡便上前买了三串,一串递给蹦跳回来的苏芷,一串给了陆明璃,另一串,则自然而然地递到了楚月华面前。
楚月华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了他握着竹签的手指。两人皆是一顿。
他的手指修长,楚月华只觉得被他碰触到的那一小片皮肤微微烫,慌忙接过冰糖葫芦,低下头,小口咬了一下那酸甜的糖壳。
苏衡也迅收回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仿佛还残留着那细腻柔软的触感。他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眸色深了深,随即也移开视线,看向桥下潺潺的流水。
陆明璃站在稍远处,将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月华这丫头,怕是彻底陷进去了。而苏衡……看他那模样,也并非全然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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