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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上了山。我是溜回來的。這也是一種策略。你有事?”

我回答說,事倒沒什麼事,我就是想找人說說話。犬叔看了看我之後,緊皺的眉頭就舒展開了。

“好啊好啊,你是想弄清我的來歷吧?你坐下,坐在這裡仔細聽聽,熟悉熟悉情況再說。”

我坐在他遞過來的椅子裡頭,耳邊立刻響起了各式各樣的喧鬧,是對面山上傳過來的。聽起來那些人好像不是在山上,卻是在門口說話、喊叫。他們吵得我的腦袋像要炸開了一樣。我聽出來有兩派在那裡爭執、對罵,後來又發展到動起手來。還有人在大喊:“打死人了!”對面的這座山離犬叔家有兩里路,坐在屋裡卻可以對那邊的動靜聽得如此清楚。犬叔在村民們當中製造了內鬥,然後自己躲在屋裡睡大覺。這個人心裡整天想些什麼呢?

“蘋果樹還種不種呢?”

“這還用問呀。他們在山上補苗嘛。”

“日子真過得讓人灰心喪氣啊。”

犬叔聽了我的話笑起來,他一邊躺到帳子裡去一邊對我說:

“這個村子裡啊,沒有一個人的來歷是弄得清的。就說你吧,你從小就以為你是水和家的人,實情究竟怎麼樣呢?也許在你還不懂事的時候,水和家在路邊撿到你,將你帶回家養大起來。這種事,旁人是不會向你透露一個字的!我看見你往水永公公家裡去,我就知道你要打聽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是白費力氣了,不但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種事呢。我記得有很多馬,還記得那裡整天灰煙滾滾,其他的就一點都不記得了。我懶得去回憶,再說,即使想出來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你說是嗎?”

他隔著蚊帳對我說了這麼一大通。這當兒我的脖子上被毒蚊咬了三個包。外面吵得更厲害了,那些人像要衝進屋裡來一樣。奇怪的是我又聽得出他們是在山上,不是在屋門口。

“蚊子咬得厲害吧?你要願意,可以到帳子裡頭來。”

我覺得他的提議很怪,我不習慣他對我這樣親暱,就說我要走了,還得去找那隻北京鴨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走到門口了他才說:

“多可惜啊,你就這麼走了?”

走出犬叔的家門,山上的喧鬧就聽不見了。我看到那些人都在那裡彎著腰默默地勞動,沒有人偷懶。這種大規模的集體行動是很少有的,一般來說,村裡人總是像一盤散沙,他們喜歡懶懶散散,也喜歡做事憑慣性,排除目的性。就在前不久還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我們村的青年水生到鄰村去要賬,他一大早就出發,有人看見他一邊走還一邊哼歌子。到那家人家時已是中午了,那家人正在準備吃飯,於是請他上桌。上桌之後那家主人就不停地向他敬酒,他喝得一臉通紅,開始吹起牛皮來。主人就順著他的意奉承他,還說要把家裡的女兒嫁給他,條件是他要取消那六百元的債務。水生滿口答應。主人就找來紙筆,要他寫下承諾,他不假思索就寫了。後來一興奮,又喝下幾大杯,醉成了一攤泥。醒來時,他已經躺在路邊的溝裡。回到村裡後,有人問他錢要回來沒有,他拍著腦袋,怎麼也想不出自己上午是到哪裡去了,而且也想不起到底是誰欠了自己的錢,自己是否曾借錢給別人。問話的人逼得緊了,他就衝那人罵了起來,說那人要“拖他下水”,“搞詐騙”。那個熱心人只好趕緊離開他。水生這樣的人並不是村裡的個別例子,實際上,我們大家都有點像他。大概是這種散漫的與世隔絕的農家生活早就消磨了每個人的意志,我們雖有頑強的記憶力,記得住遠古發生的事,但對於眼前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做過就忘,完全稀裡糊塗。所以我感到,生成這樣的德性,村人這一次卻共同去完成一樁荒唐的事業,全憑想象去接近目標,實在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怪事。他們放著田裡菜土裡的活不管,已經在山上苦幹了近兩個月了。樹苗不斷買來,種了又死,死了又補苗,人人都變得像偏執狂一樣。尤其在下雨天,一個個淋得像落湯雞,患上重感冒。那些沒躺倒的繼續幹,躺下了的,病狀一減輕馬上又去了。而這兩個策劃者呢,一個終日躺在竹叢下玄想,另一個則每天溜回來睡大覺。

水永公公家前面那塊菜土裡有兩個婦女在給蔬菜澆水,她們是水生的妹妹和嫂子。她們看見我來了就一齊停下手裡的活,拿眼睛偷偷瞟著我。

“我剛才到犬叔家裡去了呢!”我故意高聲說道。

“鑽山打洞的。果然沒出息得很!”嫂子對妹妹說。

“我明天也要上山幫忙了。”

“你才不配,勢利鬼。”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我的北京鴨躲在她們身後的草叢中,我迎著她們走過去,口裡輕輕地喚著那隻鴨。

“這種人啊,真是什麼都不肯放棄,哪怕是掉了一把米都要一粒一粒從地上撿起來。”水生的妹妹說道。

我朝我的鴨撲過去,但它靈巧地躲開了,我撲到了地上。

她們倆捂著嘴在笑。

鴨子跑掉了,再怎麼找也找不到了。我向犬叔說起這件事,他就勸我千萬別再去找了,最好把這件事忘記,免得陷入危險。我問他是什麼樣的危險,他就說是意想不到的危險,比如像山洪之類的。犬叔說話時,身後的蚊帳不住地抖動。我不能確定是外面一浪接一浪的喧鬧引起的震盪呢,還是帳子後面躲了個人。看起來更像後者。

犬叔見我在觀察帳子,就要我再看仔細一點。

“村裡到處都是遊魂呢。比如這一個吧,昨天就進來了。一整夜我都同他一塊騎在馬背上飛躍,到底跑了多少路,是搞不清楚了。”

他也將臉轉向抖動不停的蚊帳。

“他會不會出來呢?”我害怕地問道。

“他根本就沒有躲。你看見這雙鞋了嗎?這就是他的腳。”

但我並沒有看見鬼魂的腳,只看見帳子在發狂地抖。我又一次聽見外面的人要衝出來,連閂上的房門都被他們擠得發出了爆裂聲。

“啊,啊!”我驚呼道。

“不要激動,這事會過去的。”

我試著去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面閂住了。

“是水永公公叫他孫子乾的。”犬叔微笑著說,“你沒見過水永公公戰鬥的模樣吧?他一個人就擋住了所有的人,誰想進來都不行。那些人啊,明知沒有希望的事偏不放棄,我在馬背上就聽見他們在那裡鬧。”

犬叔彎著腰在地上找東西,找了一圈沒找到,就嘆了口氣坐下了。

“找東西是最要不得的事,無論你丟了什麼,都要趕快忘記。”他說。

我起身透過門縫看外面,我看得很清楚,外面和平日相比並無什麼異樣。為什麼屋子裡面會有這麼大的騷動呢?

“犬叔,你的房子是誰幫你蓋的啊?”

“原來就有的。聽說有幾百年了,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想衝進來啊。有時他們還從地底下升上來。一般他們都不同我對話。這間土屋,我不過是碰巧住進來的,是水永公公讓我住在這裡的。”

屋裡更暗了,需要點燈才可以看見對方的臉。我聽見犬叔又摸索著進了蚊帳,他在床上輾轉著,口裡好像是在同誰說話,也許他是同鬼魂說話。我想湊近去聽一聽,他覺察到了,立刻叫我離開。我剛一轉身,蚊帳就倒下來罩住了我,我被死死纏住,用力掙都掙不脫,帳子上厚厚的灰塵被我吸進了肺裡面。我心裡想,這就是被鬼纏住的感覺吧?過了一會兒,我才被推了出來。我站在犬叔的臺階下,聽見有人在叫我。

外面沒有別人,只有水牛低著頭朝我走過來。水牛滿身的泥巴,腳上只穿一隻鞋,臉上有幾處擦傷,正在向外滲血。

“水牛,你怎麼摔成這個樣子了呢?”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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