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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關內的春風去了又回,已經三年,關外的大漠卻依然沉寂。
三年了。
昔日曾經被鮮血染紅的麓川大地,已經再也找不到戰火的痕跡。天氣晴朗的日子裡,成群的商隊從這裡經過,駝鈴悠閒地搖曳,沒有人會記得,當年這裡曾經有著怎樣的慘烈。
劍門關已經修葺—新,防衛加固了好幾倍,真正成了雄關。
“吱呀”—聲,城門終於開啟,在門外等了半天的商販和百姓紛紛挑起擔子,背上包裹排隊進關。今天是寧遠市集的日子,每月初一、十五,關內關外的商販們就開始忙著往這裡趕,帶的各色貨物更是琳琅滿目,什麼牛啊馬啊,雞啊羊啊,毛皮、絲綢、茶葉、瓷器、糧食、酥油、米酒、粗鹽、香料……一齊湧進了寧遠市集。
“排好隊,排好隊不要擠!”守關的一個參將正在指揮人群出入,大聲吆喝著,“不準販賣官鹽官銅,不準在市集上酗酒鬥毆,聽見沒?”
都是些例常的官腔,自然沒有人聽進耳朵裡,人潮擁擠依舊。
“讓一讓——讓—讓!”幾匹馬“嘚嘚”的蹄聲遠遠傳來,有人在馬上招呼著守門的參將,“老彭!讓條路出來,指揮使要出關——”
“哎!”老彭響亮地答應著,匆忙疏散人群,“大夥兒都退兩步,給指揮使讓條路過去。”
“嘩啦”——人群霎時間向兩邊散開,整整齊齊地閃出了一條通道。許多人伸長了頸子張望著,竊竊私語:“來的是楊指揮使呀?”“不然還能有誰?”“快看看長什麼樣子!”“長什麼樣子也沒你的份兒……”“啐!”
在西北,從祈州、紫荊關,到麓川、寧遠、劍門關,千里之內,不知道楊昭的,簡直挑不出幾個來。
他的身份,他的戰功,他和一個叫陸風煙的女子的那段故事,從軍中傳到民間,幾乎成了傳奇。一半是敬佩,敬佩他保邊關、平戰亂的功績,一半是好奇,一個都御指揮使,一個侯爺,他到底為什麼留在這片大漠上?
隨著馬蹄聲近,人群中的私語更加嘈雜了,聽上去“嗡嗡”的一片。
“天呀,我看見了,哪一個是?有三匹馬呢。”“是左邊的吧,好像又高又壯的,可惜看不清臉……”“是中間的,他是指揮使,當然在中間!”“中間?不行了,我腳尖都酸了……”
另一個聲音是女子的,“來了來了,是當中的那一個嗎?不會吧,真的好——英俊——啊。”“陶醉啦?”有人取笑她,“回家照照鏡子吧,就憑你?”“別鬧,噓。”“哎呀,他左邊額上好像有道疤痕……”“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有的有的。不過,這道疤痕一點都不難看,還有點滄桑呢。”“花痴……”
在“嗡嗡”的私語聲裡,三匹馬已經到了關前。
老彭一臉笑容地迎過去行了個禮,“指揮使,出關啊?”
楊昭在馬上點了點頭,“天氣不錯,出來走走。”
“是啊是啊,天氣不錯。”老彭雞啄米般地附和著,“今年天暖,按節氣算,都大雪了呢,看這冰還沒封上。”
——大雪了?
楊昭一怔。是嗎,又一年的大雪之日。已經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風煙……一個許久不再有人提起的名字,輕輕浮上心頭,帶來—陣溫柔的刺痛。
她墓前總有一杯酒,他天天都去換,無論再忙,都不曾忘記過,要陪她坐—坐。
時間久了,竟成了習慣,就連對她的想念,也成了習慣。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沉在心底,總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浮上來。春天花開了,想起她的笑,冬天下雪了,想起她的話,點點滴滴,清晰如昨日。
“指揮使,咱們走吧。”身邊的劉進小聲道,“洛大人也快要到了,正好去迎他一段路。”
“哦。”楊昭回過神來,想起今天是洛千里來關上探訪的日子。洛千里舊時是他身邊的得力干將,曾經在川陝總督吳信鋒那裡待了幾年,探察吳信鋒貪汙的罪證。現如今,他已經取而代之,當上了川陝總督,也是個封疆大吏了。
“駕!”馬蹄飛揚,就要出關而去。
楊昭的目光,在人群中不經意地一掃,卻突然心裡一動,好像有樣東西,十分眼熟,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是什麼?
馬已經奔出了好幾十丈,楊昭突然猛地勒住了馬。記憶裡一面黑底繡金,紅色鑲邊,當中金絲繡著猛虎的旗幟躍然而出!
那是三年前,他帶著虎騎營出關打仗之時,虎騎營的戰旗。
麓川之戰結束以後,因為虎騎營損傷過半,元氣大傷,他讓佟大川把剩下的人馬都帶回了京城,禁軍事務,也一併交給了佟大川代管。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再見過這面戰旗,為什麼,剛才那一晃眼,依稀看見了這熟悉的圖案?
劉進沒提防楊昭突然停下來,已經馳出了前面老遠,才又急忙勒住馬,掉頭回來,“指揮使,怎麼啦?”
楊昭道:“我好像看花了眼,剛才——不成,我得回去看看。”
“那?那洛大人怎麼辦?”劉進怔了一下。
“你和石英去接他就是了,回頭我在關上等他。”楊昭掉轉了馬頭,向來路上奔了回去。
那群人還在排著隊準備過關,楊昭放慢了馬,在人頭簇擁裡尋找剛才看見的東西。
在這裡,他的眼睛驀然定住,在各色各樣的挑擔和揹簍裡,有一塊繡著虎的絲巾,正搭在一方籠屜的上面。那虎的繡像,無論是底色、鑲邊、絲線,還是模樣神態,都和當年虎騎營戰旗上的那—幅一模一樣。
這不會是巧合吧,難道還有虎騎營的人流落在民間?
楊昭下了馬,從人群后面擠了進去,一把抓住那籠屜的主人,“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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