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喜钟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认得这个人。前几日,这人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被真人请上山来,说是要探讨武学。一个连兵器都握不稳的废人,有什么资格和楼观道探讨武学?又有什么资格,在自己刚刚表演完之后登台?
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崔喜钟看着冯谚诰那副寒酸的模样,看着他那残缺的身体,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解。
在众人的注视下,冯谚诰有些局促地走了上来,对着观礼台笨拙地拱了拱手:“晚辈……晚辈武功粗浅,右臂又受了伤,实在没什么可演练的。”
“无妨。”岐玄子真人微笑道,“武学之道,不止于拳脚兵刃。你且随意,将你心中所想,划出来,便可。”
划出来?
崔喜钟几乎要笑出声来。武功还能“划”出来?这简直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只见冯谚诰犹豫了一下,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地上随手捡起了一根早已枯死的树枝。那树枝干枯如柴,表面布满了裂痕,轻轻一折仿佛便会碎成粉末。然而,在他手中,这根看似无用的枯枝却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使命。
看到这一幕,崔喜钟的轻蔑,达到了顶点。自己用的是削铁如泥的“秋泓”剑,他用的,却是一根随时会断的枯枝?这已经不是演练,而是对“武学”二字,最彻底的侮辱!
冯谚诰握着枯枝,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站了许久。
然后,他动了。
他用那根枯枝,在满是尘土的演武场上,缓缓地划了起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招式。
他的动作,软弱无力,甚至有些迟钝。那根枯枝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歪歪扭扭,毫无章法。时而像一个醉汉在蹒跚学步,时而像一条垂死的蚯蚓在无力挣扎。没有剑气,没有力道,没有度,更没有任何精妙可言。
崔喜钟冷冷地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
这算什么?
这乱七八糟的涂鸦,算什么武功?
他甚至感到一阵愤怒。让这样一个废人,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在自己完美的剑法之后登场,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故意贬低自己吗?
然而,就在他心中充满鄙夷之时,观礼台上的气氛,却生了惊人的变化。
一直神情平淡、双眼微闭的妙道真人,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爆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而他身前包括岐玄子真人在内的那几位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师叔祖,更是纷纷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
“这……这是……”一位师叔祖指着地上的划痕,声音都在颤抖。
“大巧若拙,大盈若冲!”另一位师叔祖抚着长须,激动地说道,“他没有在用‘招’,他划的,是‘意’啊!是剑意!”
“道……道法自然!这才是真正的道法自然!”
“返璞归真!他已经触摸到了武学的本源!此子……此子,已臻化境!”
一句句赞不绝口的评价,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接连不断地,抽在了崔喜钟的脸上。
他的大脑,一片轰鸣。
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什么?
大巧若拙?
已臻化境?
就凭那个废人……用一根枯枝……在地上划出的那些……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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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前所未有的羞辱与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但这一次,愤怒的对象,却不再是那个冯谚诰,也不是师父,而是他自己,是他所坚信的一切!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出身名门,天资绝顶,苦修十数年,将楼观道正宗剑法练至完美,却只得到一句“剑是死的”?
凭什么一个衣衫褴褛、手臂残废的野小子,拿着一根枯枝在地上随手涂鸦,就能被誉为“已臻化境”、“触摸到武学本源”?
如果,连那种东西都能被称为“道”,那自己日夜苦练,追求极致的锋芒与完美,又算是什么?一个笑话吗?
他所坚信的“正道”,他所骄傲的“正统”,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被碾得粉碎。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穿着华丽戏服,在台上卖力表演,却被台下看客无情嘲笑的傻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演武场的。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回到了自己那间清冷而华丽的精舍。
他走到那面光洁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那张脸,不再有往日的自信与从容,而是因极度的羞愤与迷茫,而变得扭曲、狰狞。那双曾经如寒星般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燃烧着不甘、嫉妒与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清河崔氏的麒麟子,楼观道百年不遇的天才,一块完美无瑕的璞玉。出身名门,自幼便显露出非凡的天赋,他如玉树临风,立于人群之中,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风采。
在今天,在这面镜子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上,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深不见底,从内到外,永远也无法修复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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